天尊國西北角的一處廢棄的宮苑裏,荒草萋萋,枯木連天。清冷的月光穿過殿宇破敗的窗欞,碎了一地。大理石的地磚上積了厚厚的塵土,年久失修的院牆上落滿苔痕,滿目蒼涼。使人不得不揣測,曾經有怎樣的一位紅顏在此,了此殘生,漫漫長夜,又是如何熬過?
一聲磚石摩擦的聲音打破了這裏的死寂,隻見一個挺拔的身影從剛剛移開的苔痕牆裏走出。來人眸光清冷,那種冰冷徹骨的感覺就像是即將要溺斃於冰窟之中一般,無助、悲涼。緊抿的唇,像是在隱忍什麼,又像是在決定什麼,讓人猜不懂,參不透。他隻站在那裏,雖然身著華麗不俗的錦袍,周身散發疏離冷淡的氣息,與這廢棄的宮殿融為一體,那麼理所應當,那麼相得益彰。仿佛他天生就該在此,命中就與這殿宇有著必然的聯係。
是的,他與這裏的一切有那麼多千絲萬縷的聯係,理不清,割不斷。身承帝王恩,即使兩情相悅,也必然會有那麼多的無可奈何,記憶中母親雖然位居妃位,卻與父皇伉儷情深。在皇兄還沒開始爭奪皇位以前,每天的日子都那麼令人羨慕,父皇親自指導騎射,日日問詢功課。穿的是最時新、最難得的流雲錦,披的是黑熊氅,吃的是山珍海味,飲的是玉露瓊漿,羨煞旁人。
自己的命怕是太好,老天都羨慕了,收回了。10歲那年,父皇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每次來也隻是寥寥數語,期期艾艾。毫無征兆的,母妃被驅逐到了這兒,冷宮偏僻,衰草寂寂。起初還有殘羹冷炙,聊可充饑,而後確是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挨日子。
可憐母妃,曾經那樣一位冰肌雪骨,明麗高貴的女子。為了活下去,吃著發餿的飯菜,強忍幹嘔,硬是沒掉一滴淚。自己被嚇壞了,整日不發一言,呆坐著,不吃不喝。母妃隻得強撐著無力的殘軀抱著自己,聲音還是那樣溫軟淺淺,卻更像是氣若遊絲:“兒啊,他們都盼著我們母子死呢!你要爭氣,別隨了他們的心啊!”幼時懵懂,還不懂“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我們死?母妃為人和善,體恤宮人,從不曾有害人之心。又怎會招來殺身之禍?堅信著這一點,對母妃的的話視若罔聞,直到那一天。
那也是這樣一個寒冷蕭瑟的夜晚,一群內監提來了食盒,紅木雕花,很是精致,還沒打開,便已聞到絲縷香氣,是紅燒肉?是醉鴨?好像又不是,自己已經太久沒有聞到這些珍饈的味道了。被困冷宮這半年,鼻端口內,全是變質飯菜的餿味,味覺都不靈光了。
“三皇子餓了吧?奴才給您送紅燒肉來了。”一個內侍笑著從食盒裏端出還冒著熱氣兒的紅燒肉。他笑的很疆,皮膚枯黃,像蠟做的一般,毫無生氣。但是餓了許久,哪還顧他的表情?
“不,我們不吃。”母妃異乎尋常的凶道,大力打開了我伸向紅燒肉的手, 然後死死抱著我的腰不放,那股鐵鉗一般的力道,至今難忘。
“明妃,還是吃了吧!吃這個,少些痛苦。”那內侍逼上前來。
母妃有些脫力,身子搖晃了兩下,癱倒在地,即便如此,母妃也沒有鬆開抱著我的手。
“你們想怎麼樣?我們不吃,我們不會吃的。”聲音嘶啞,有些顫抖。
“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話音一落,四五個精壯的太監便一擁而來,死神一般恐怖冷血的人影在眼前漸漸放大,擋住了殿門,遮住了月光。
三尺白綾如同鬼魅,纏上母妃的細頸,母妃的喉嚨發出詭異的“咳咳……”聲,兩腿大力亂蹬,不過片刻,便再也沒有動彈了。母妃死了,卻始終都沒有,鬆開緊扣著我的手。
內侍隨意的瞥過來一眼,那夜梟般瘮人的笑,經年難忘。
“三皇子,奴才伺候你吃肉吧!”語氣陰冷,似乎哈出的氣也是冰涼透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