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色的酒盅落地,碎成數片,烈烈清酒灑在地毯上,濕了一片。想是誰的心,碎裂一地。像是誰的淚,深刻銘心。
輕笑聲傳來,華年一身婢女打扮,手裏拽了已經被綁縛妥當的月兒,“你也太信得過手底下的人了!”
眀尚天轉首看向她,眸中有一絲驚喜閃過。忽有勁風襲向自己的後心,直覺猛閃,手掌同時向後橫劈。隻見剛剛起勢,拍掌而出的沙鷗如斷線的風箏般飛出,打在牆壁上,而後重重落地,已有絲縷血沫溢出嘴角。
眀尚天冷眼看她,“為什麼這麼做?”
沙鷗呸出一口血沫子,強撐著脖頸,恨恨的道:“我沙鷗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
話畢,便狂咳不已。眀尚天剛才出手力道很大,鐵打的身骨,在那樣的掌風下,也得經脈斷上幾根。更何況是常伴君側,不常練武的沙鷗。此時,已經強弩之末,命不久矣。
眀尚天一滯,皺了皺眉,看了華年一眼,歎口氣道:“自行了斷吧!”
沙鷗美目愣住,沉默良久,淒然一笑,幽幽的道:“沙鷗都不配讓公子親自動手嗎?”
明家規矩:背叛者,不可留!視情節輕重,決定自行了斷還是主家賜死。由主家賜死的都是對明家有重大貢獻的人,自行了斷的便是明家最不恥的人。
眀尚天麵無表情的望了她一眼,轉身向門外走去。衣袂翩翩,大步瀟灑,無一絲留戀惋惜。
華年看在眼裏,撇撇嘴,扔下已經嚇得不省人事的月兒,也出了廳堂。
剛才眀尚天的一掌,足可斃命,要不是沙鷗還有些武功底子,也不至於能撐到現在。即便她不自行了斷,恐怕也活不長了,這與主家賜死又有什麼分別?多添一掌,徒惹斷腸罷了。
行至一處遊廊,眀尚天的腳步頓住,默了片刻,轉身看她,眸中滿是痛色。
華年怔住,鮮少見他如此表情,正想開口安慰。卻被擁入懷抱,許是在檀木做的清歌台呆的久了,竟能聞到他身上的檀香,不再肅殺,不再沉重。卻是一種放鬆後的悲涼,閱盡世事的滄桑。
他什麼也沒說,她什麼也沒問,心下卻已了然。沒人比他對方更了解彼此,曆盡千辛,終報大仇。可親人不在,缺失的依舊不能重來。壞抱著複仇的心,隻是讓自己心安,讓自己熬過無人關懷的漫漫黑夜。 報仇雪恨,釋了重負,也隻能騙自己他在黃泉下瞑目了。
湖上的霧氣縈繞不散,清歌台的景致如夢如幻。霧氣攜了水氣,空氣也變得濕漉漉起來。
第二日,半年不曾上朝的天尊皇帝突然召集群臣商議政事。一時間,本來夜夜不能安枕,思慮著要找個新的靠山依附的官員們更加坐立不安了。
眾人各懷心思,惴惴不安的前往平日早朝的太和門。一方麵還希望皇帝重整旗鼓,收拾破碎江山。另一方麵,也害怕皇帝私下派人監視自己,已經得知了自己心懷異心的心思,要問罪了。
已是初夏時節,天亮的早。皇帝還沒來,百官已經齊聚太和門前的廣場上。許久沒有早朝,大多是官員懶怠已久,乍一起早,還都有些不習慣。隻見有的官員倚靠著牆根昏昏欲睡。有的官員搖搖欲墜、哈欠連天。還有的官員,三五成群,閑聊解乏。
唯有已經年過花甲的周立威老將軍,長身直立,神色鎮定,目光矍鑠,自有一份威嚴。
丞相劉典早在一月前就與正在濱州起事的盧元慶勾結在一起,這次上朝心下沒底,周立威一向以忠君愛主自居,便想探探他的口風,遂笑眯眯的湊上前去寒暄,“周皇後芳華已逝,周將軍節哀啊!”
周立威一向看不慣劉典的阿諛奉承,如今這副低三下四的嘴臉,更覺厭惡。姑且顧忌同僚,便草草敷衍的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劉典見他一副不耐的樣子,也不好再深問下去,隻得悻悻的閉了嘴。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已是卯時,隻見皇帝的貼身內侍秦公公攜了諭旨出了太和門。身後還跟了一人,錦袍華服,很是貴重,因隔得遠,看不清麵目。
下麵的百官不待他喊:“上朝……”已經很是自覺的站好了隊形,侍立於下。
秦公公很是滿意的掃了一眼下麵的百官,躬身抬手,示意身後的眀尚天站到前麵些。
眀尚天溫和的笑了笑,往前行了兩步,掃了一眼下麵屏氣凝神的官員。精明的目光在周立威老將軍的臉上凝了凝,瞬間轉開,看向秦公公,微微點了點頭。
秦公公會意,展開諭旨念了起來。下麵的百官越聽越心驚,越聽越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