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難平(1 / 2)

盛夏時節,不到晌午已經有些燥熱了。天尊皇宮很是空寂,宮婢、嬪妃對外宣稱是去了清歌台服侍皇上,實則秘密遣散,自行婚配了。偌大的皇宮,僅剩一些放出了宮也沒什麼依靠的太監、婆子。

即便禦花園碧池生蓮、芭蕉含羞,也沒有人欣賞把玩。華年百無聊賴的進了一條極幽深的遊廊,梨木搭成的花架,盤根錯節的生滿了薔薇。有的瑩白如雪、有的粉嫩可人,被鮮綠的藤蔓枝葉一襯,美得驚人。

華年正斜倚在靠椅上感受花香襲人,隻聽一陣腳步聲臨近。心下疑惑,去往西北方向的宮殿才會途經此地,而皇宮基本上已經空了,怎會有人往那邊走。若是內侍,絕不會有閑工夫和賊膽子在禦花園閑逛。

正這樣想著,便見秦公公提了一個食盒往這邊走,一路疾行,身後是一溜水漬。

秦公公並沒有看到華年,麵上被曬得泛紅,低頭仔細盯著正不斷往下滴水的食盒,眉頭緊皺,很是緊張的樣子。

“秦公公這是往哪去?”華年笑嘻嘻的打招呼道。

秦公公顯然也是沒想到還能在宮中碰到什麼人,腳步一頓,望向華年,麵上忙換了笑顏,“是姑娘啊!老奴去回春宮走一趟!”

華年坐正了身子,瞅了一眼他手上的食盒,“回春宮?是還有什麼宮人住在那兒嗎?還要勞動公公跑一趟!”

秦公公擦了擦額上滲出的汗珠,回道:“是公子在那兒住著呢!老奴想著天氣炎熱,想給公子送一碗冰鎮雪梨甜湯,消消暑氣!”

華年微微蹙了眉,盤問道:“他不是應該在養心殿嗎?怎麼住在那麼偏僻的冷宮裏?”

秦公公一愣,抿了抿唇,解釋道:“那是公子和明妃娘娘被趕去的地方,也是明妃死的地方。公子大約是放不下吧!”

蟬鳴嘶嘶,一陣暖風吹過,薔薇花架簌簌有聲。身處其中突然覺得有些憋悶燥熱,熱浪一般的暖風包裹周身,更讓人覺得心慌氣短。

華年默了片刻,才道:“公公把食盒給我吧!我幫您送過去。”

秦公公早先就知道兩人的關係,隻當是華年借著送吃食的由頭去會眀尚天,便笑嘻嘻的把食盒給了她,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那就麻煩姑娘了!”

華年心下亂糟糟的,本以為殺了陳秉,眀尚天心裏能好受一些。即便親人不能回到身邊,卻已然能為她報仇了。如今看來,身居陋室,絕不是臥薪嚐膽那麼簡單。

遂隨意敷衍了兩句,提了食盒往回春宮走。

回春宮在皇宮的最西北角,七拐八拐行了好一陣子才看到小小的宮苑。院牆低矮,磚石新舊不一,顯見的是匆匆翻修的,又不知是什麼原因,像是還沒完工就停了樣子。

宮門上的匾額朱漆斑駁,“回春宮”三個大字赫然,這樣的宮苑名是先皇對與明妃再續前緣的希冀嗎?還是陳秉與他母妃對明妃母子命運的譏諷?

宮苑內光禿禿的,既沒有茂林修竹,也沒有嶙峋怪石。青磚青瓦,讓人在盛夏時節也能感覺到森森涼意。

這裏像整個皇宮一樣寂寥空蕩,踩在磚石上的每一個腳步聲都能聽到回響。華年慢慢踱步進入殿內,正中央是一張偌大的書案,奏章和書本堆疊成山。左手邊的暖閣隻設了梨木桌椅,桌上一套茶具是慣常用的,桌椅卻是很新,顯見的是剛剛添置的。

往右邊的暖閣看時,隻見眀尚天正立在成排的書架前看她,唇角上揚,眉宇間有一絲倦色。

華年愣怔良久,每每見他,都是這樣的歡顏相迎,心底的苦卻並不曾顯露半分,這樣過活,難道不累嗎?

“這樣的毒日頭,怎麼來了?”眀尚天走近了幾步,關切的打量著她有些曬紅的臉頰。

華年回過神來,不忍拆穿,強笑著道:“在禦花園閑逛的時候,瞧見秦公公一溜小跑的給你送甜湯,熱得滿頭大汗。我左右無事,便替他走一趟!給,還冰著呢!”

眀尚天的眸中閃過一絲驚喜,接過食盒,擱到梨木桌上,小心翼翼的拿出盛著雪梨甜湯的瓷罐,很是自然的舀了兩碗出來,用手挨著碗試了試涼度,把更涼的那一碗推到華年麵前,溫聲道:“跑這一趟不容易,你最應該喝了!也去去暑氣!”

華年盯著那碗甜湯,愣了一會兒神,垂了眼瞼,端起碗來就喝,碗邊遮住了她滿是痛色的眸子。

眀尚天見她並不推辭,喝的麻利,心情大好,也端了另一碗,一口一口淺酌著。

“你怎麼不住養心殿,這裏又遠又熱又偏僻!”華年邊喝甜湯邊悶悶的道。聽起來很像是撒嬌一般的抱怨,卻看不見她別有深意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