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鎮上的人都實在，先講生存，再享受。
那張臉隻能看，又不能填飽肚子，自家男人醜是醜零，不過能打能罵熱絡著，還能每交回銅錢。
轉角肉鋪前，來了一批人，又走了一批人。
直到午後，該買的肉已經在鍋中滋滋出油，肉鋪外才沒有人拍門。
方春妮裹緊身上的厚襖，斜倚著巷口的石牆，遠遠的望著那扇一直緊閉的門扉。自己昨下午脫襖受了寒，難道喬哥哥也病了?
在巷口站了許久，等到所有人都走得沒了人影，方春妮才慢慢挪到肉鋪子前，趴在門縫邊聲喊著:“喬哥哥，喬哥哥，我是春妮，你怎麼啦！是生病了嗎？”
喊了幾聲，附耳傾聽，裏麵一點聲音也沒有，方春妮傻傻的站在門外，眼睛直直盯著門板，好像要看穿。
昨自己特意換上新衫子來找喬哥哥，那時候喬哥哥正把骨頭和豬下水半賣半送的處理給一個老婆婆，在他冷臉裝肉的空檔，攏共看過自己兩眼，跟以前相比還多“嗯”了一聲，一定也是喜歡這衫子……還有自己。
可今怎麼不開門了?方春妮失望的又裹了裹襖子，在她身上還是那件春衫，隻要喬哥哥開門，她就脫下厚襖給他看。
站了許久，空蕩蕩的石板街上一隻狗歡快的跑過來，嗅著方春妮的裙擺，在她身邊撒歡。
方春妮一驚，才想起自己是借口出來買頭疼藥的，已經耽擱許久了。
現在自家養的狗找過來，隻怕是爹娘或者哥哥們追來了，她忙跑向不遠處的巷子。
身後石板街的那頭，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怒罵:“方春妮，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三不見男人，就心癢……”汙言穢語滔滔不絕，罵出的話不堪入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原配抓三。
其實這是方春妮的親娘，一個出了名的潑婦，隻要她罵起街來，整個大餘渡都要染上一層黃色，對自己親生女兒也一樣口下不留情。
見春妮跑了，也不追，披散著頭發，腳趾頭勾著一雙半拉子布鞋，上身灰褐色斜襟大褂，下麵是戧腰大襠褲，叉手站在肉鋪前，對著裏麵的假想敵酣暢淋漓的罵完一刻鍾，這才神清氣爽的回去。
一上午前前後後的幾番鬧騰，對躺在店鋪後麵的喬九沒有絲毫的影響，桌上半壺冷茶水已經空了，一隻碗正翻在地板上。
被窩裏的喬九口唇淡白，麵上酡紅，顯然正發著燒。
霧氣漫上吊腳平台，透過掛著的竹簾縫隙進了內室，悄悄潤濕牆壁上貼著的白紙，又慢慢消失在瓦縫牆簷。
屋角的床上，躺著的人鼻端噴出的熱氣被涼風一吹，就在被子上凝出一層薄薄水珠。
日頭升上空，再慢慢西沉，當最後一絲斜暉從竹簾縫隙中消失，床上昏睡了一的人終於慢慢蠕動著坐起身來。
他慢慢掀開潤濕的被子，踉蹌著下床，從床底處拉出一口暗褐色的藤箱，箱蓋沒有掛鎖頭，隻是鐵環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