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直覺告訴杜小月這次老媽媽找不到她。
牆邊沒有一點亮光,杜小月走得有點怕,就挪步到路中間去走。急促而雜亂的馬蹄聲。杜小月很少看見馬車,但她也知道眼前的這個馬車和其他的有些許不同。比如,馬上沒有人。而且馬好像受到了驚嚇一樣胡亂地向前衝。杜小月瞪著大眼睛,心想為什麼馬兒會這般狂怒,是不是哪裏痛。她隻有痛的時候才會暴躁起來。
眼看著馬蹄要踏過杜小月時,她突然被一個力猛地推到一邊去,她的頭磕在地上,好像流了點血。但她現在可沒有精力去注意那所謂的一點血,因為她身後有人比她流了更多的血。
“娘!”
撕心裂肺的一聲吼叫,像是要把一切都扯爛。杜小月帶著空洞的眼睛仰起頭,今天的月亮怎麼這麼暗,這麼黑,難道月兔和嫦娥睡著了嗎?她想。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出來,但好像也是最後一次。
杜小月曾經思考過失去娘意味著什麼。讓她竟如此恐懼。意味著早上再也沒有人輕輕把她搖醒,拉著她的小手去井邊找水喝了?不是,她並不喜歡那麼早醒來,她還想多睡會兒,而且那水兒很汙濁,有著一股油味,很難喝。意味著在找吃的時,沒有人催促半路上貪玩的她,還象征性地拍拍她說要打她屁股?也不是,她最討厭長途跋涉去討飯了,又累又無聊,而且還要接受那些貴族人鄙夷的神色和路上其他同齡人異樣的眼光。意味著老媽媽不會再塞給自己一小塊用髒髒的抹布包著的小點心?還是不是,那個點心看著一點都沒有那些招搖地走在街上的孩子手裏的棗泥山藥糕好吃,但她每次都視如珍寶藏在衣服裏,隻是她力氣小總被別人搶走。這些事情,好像過去或現在的她都不喜歡,但失去老媽媽,失去娘親確實意味著這些。但她不覺得沒了這些事情會讓她悲痛得不能自己,恐懼得吐不出一個字。
她記得她抱著老媽媽又哭又喊鬧得平時賣糖葫蘆的冷臉大爺都出來瞧瞧究竟怎麼回事時,杜威來了。他抱起杜小月說沒事有父親在。他說他就是她的父親了。他溫柔地拍著她,哄著她。
義父給老媽媽葬在了虎頭山腳下,杜小月每年都會去那裏坐上幾個時辰,她總是裝得很開心地和老媽媽聊自己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好像老媽媽還會拍拍她的頭,給她講很多神話故事。她說完後,停了停,說得嗓子都啞了也堅持不和一口水,繼續道:“娘,你是不是講了這麼多故事,沒故事可說了?那我來給娘講一個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小孩子很調皮很貪玩。她跑出去玩,玩到天黑,才想起要回家。可是她已經不記得回家的路了,她就摸著牆,等待著娘來找她。因為她娘說個,如果你迷路了就在原地不動,娘一定能找到你。他問娘什麼是迷路啊?娘說找不到家就是迷路。她覺得沒有娘的地方都不是家,於是她就一直站在牆邊等娘來找她。她相信娘一定回來找她。於是她等了一個春天,又一個春天,娘一直沒有來,她就一直在那裏等。”
杜小月一直沒有叫杜威爹。稱呼時也是父親,和杜小威他們說話也是義父義父地叫。杜威知道杜小月不願意叫自己父親,也沒有勉強過。杜小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願意叫老媽媽娘卻不願意喊杜威一聲爹。可能她覺得這是對老媽媽的不孝。亦或是她也說不出原因,隻是單純地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