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一點點的低下去,再低下去。
“雨軒,雨軒,你怎麼了?”餘清婉驚慌的握住他的手。
“我沒事,隻是覺得很累了,很累,眼皮好沉,想好好的睡一覺。”
“不,你不要睡,你不許睡,你看著我,不要睡覺,好不好?雨軒,我求求你,不要睡,好不好?”
餘清婉哭喊著。
“好,我不睡,”步雨軒的眼重又睜開來,“婉婉,我是個很混蛋的男人,對不對?所以,下輩子,我就不再去打擾你了,不再要你做我的妻子了,但是,有一句話,我還是想說給你聽,婉婉,我愛你的,我想,我是愛你的,以前,我總是不明白我愛你有多少,餘落落都說我,一定是愛你不夠深,不然,不會一次次的受不了她的誘惑,背叛你,傷害你,可是,我現在知道,其實,其實,我很愛你,隻是,我是一個沒有定力的男人,一個混蛋的男人,嗬,下輩子,你不要再找我了,一定記得,下輩子,不許再來找我了,一定不要,再來找我了!”
步雨軒臉上帶著迷茫的笑,他一直反複不停的說著這句話,他的聲音再次低下去,到最後,餘清婉隻能看到他的嘴唇在動,再也聽不到他發出的任何聲音。
“雨軒,雨軒,”她叫了半天,他卻再也不能回應她,餘清婉幾乎要窒息了,她衝出去大叫,“醫生,醫生,求你來救救他,救救他!”
她的聲音淒厲的飄蕩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上,一大群醫生護士急匆匆的跑了過來,可是,這一次,步雨軒再也沒有醒過來。
步雨軒死了。
躺在病床上的很長時間裏,餘清婉的心裏反複隻重複著這一句話,他死了,他死了。
在她最恨他的時候,她希望他早點死掉,最好死得很悲慘,死得很痛苦,她那時還發誓說,要他以血還血。
誰知,竟然成為現實。
他終於償還了她,可是,這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一個月後,餘清婉出院了,她將步家的房子還是還給了吳娟。
失去兒子的吳娟性情反而變得溫和無比,她照顧著癱瘓的步宇通,毫無怨言,偶爾還抽空做一點手工活貼補家計。
步小嫣也好像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人,餘清婉讓她的公司幫忙,開很高的薪水,足夠她養家的。
偶爾,她還是會去步家走一走,偶爾,還會與吳娟聊兩句,以前,她總是覺得吳娟一無是處,純粹是個又刻薄又不講道理的陰狠的老太婆,可是,現在平心靜氣下來,卻也發現她並非像她想得那樣,難以相處。
步宇通倒是有好轉的跡像了,雖然還是不能走路,但是,卻已經能說一些簡單的話了,吳娟便每天教他說話,倒像是教一個牙牙學語的孩子,餘清婉不得不承認,二十年前的吳娟,一定也是深愛這個男人吧?感情的事,原本就沒有誰是誰非,就像她從來也沒有想到,餘落落對步雨軒,也是真心去愛的,隻是,她的那份愛,太可怕,帶著生猛的橫刀奪愛的氣息,扭曲而黑暗,而一個人之所以需要感情,是因為感情可以讓他們快樂而溫暖。
餘家最後還是決定為餘落落舉行一個葬禮,但是意外的事,在太平間裏,他們見到了一個陌生的男子。
那個男子正抱著餘落落的屍體大哭,餘清婉愣在那裏,這個男人,她是見過的,是餘落落服裝商場裏的一個員工,很不起眼,卻很勤快,總是在商場裏忙這忙那,餘落落曾經誇過他,說他是做事最不惜力,現在這社會上倒真的很少見這樣的人了,卻原來,他那麼用力,不過是因為他愛著她。
見到餘清婉他們,那個男人顯然也認識他們是誰,便擦幹了眼淚,說:“可以允許我來操辦她的葬禮嗎?”
餘落落的葬禮因為這個男人而充滿著濃重的浪漫氣息,那麼多的玫瑰花鋪天蓋地的圍在餘落落身旁,仿佛,這不是一場葬禮,而隻是一場浪漫的婚禮而已。
後來,餘清婉經常在餘落落的墓前看到那個男子的身影,她突然就想起幾年前和餘落落在一起時的情形了。
那時,她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對於愛情,有著忐忑而美好的想像,羞於談論,卻又總是在夜深人靜時把自己身邊能遇到的心儀的男人說了又說,也因為這樣那樣的小秘密,兩人曾一度親蜜得如同一對連體嬰兒,可是,讓餘清婉永遠也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隻是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這個曾經笑容甜美的女孩子,在刹那間變得麵目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