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覺腿際的疼痛一鬆,那蛇不知怎地就鬆開咬住她的齒,複往灌木叢中遊去。
身子陡然騰空,已被那絳紫的身影抱起。
她低低地吟了一句:
“觀景亭……”
抱著她的手稍稍滯了一下,在這刹那,又一片雪花落於她的眸內,沁亮晶瑩,使眩暈稍稍緩去,她看到,抱著她的這人,儼然是——
“皇——”
還有一字,再是說不出來,心底,是驚愕的。
不過須臾,他抱著她來到一處屋簷下。
她不知道,是怎樣離開那處山坳,或者說,這裏,本就是山坳的另一端?
畢竟,對於禁宮,她仍是陌生的。
包括,為什麼,軒轅聿會出現在這,她同樣不解。
是的,軒轅聿。
雖然他穿著便袍,雖然她的視線不甚清明。
可她不會認錯。
他的俊美無儔,任何人,隻需看過一眼,就永遠不會忘記。
他把她放到簷下的石凳上,解下自己的披風擁住她略顯單薄的身子,隨後,抽身進入屋中。再出來時,手中拿著一碧青瓷瓶,並一把極薄的小刀。
不知何時,她手中的鬥篷早鬆落不見,她有些無措,稍稍撫了一下襖裙,他的手已掀開她的裙側,低聲:
“忍一下。”
說著,他把一布束遞予她。
她搖頭,情急地脫口道:
“可以……快一點麼?”
她雖怕疼,可,她不願咬著這樣的東西。
這蛇必是有毒的,若不治療,她的命,或許就賠在這上麵,但,眼下,她要去觀景台,所以,能快則快,咬著這樣的東西,意味著她怕疼,那麼,反倒會讓他有所顧慮吧。
並且,再怎樣咬,該有的疼痛,不會少一分啊。
他的眉心蹙了一下,即便穿著便袍,他依舊是那樣豐姿雋永。
微蹲下身,那薄薄的刀片迅速從她的蛇傷處劃過,墨黑的血滲了出來,他用力地將黑血擠出,黑色的血染得她潔白的履襪都沾上斑駁的黑色。
她是害怕看到血的,別過臉,她不去看那鮮血的湧出。
而疼痛,依舊那麼清晰。
真疼啊。
她咬緊貝齒,寒凜的飄雪天,額際沁出密密匝匝的冷汗,這些冷汗,猶如腿際的疼痛一樣,侵進她肺腑之內,讓她連手都不自禁地握緊。
終於,擠出的血,漸漸現出殷紅色時,他打開瓷瓶,將藥粉均勻地灑在創口處。
“臣妾——”她略轉螓首,瞧他已把藥粉塗完,低聲說出這二字。他抬起眼眸凝向她,那樣深黝的眸子,讓她竟不敢對望,她低徊眸華,“謝皇上。”
說完這三字,她起身,腿卻一軟,恰動不得分毫,她用手扶著簷柱時,赫然看到,不遠處,透過樹枝,正可望見東城的王府。
眸底,有些許的霧氣洇上,隨著身子騰空,他又抱起她,朝她望向的那隅走去。
她想掙開他的懷抱,可,她亦知道,若是掙開了,或許,以她如今的腿軟,根本是走不到那處的。
而此時,她看得到,屬於襄親王的出殯隊儀正緩緩走出王府。
那一排排的白色幡旗,是如此肅穆。
在漫天撒落的,不知是雪花,還是紙錢中,圍裹著肅穆白色的靈柩終是緩緩抬出王府。
她的身子輕輕地顫了一下,包著她的手,更緊地擁住她。
他以為她冷了嗎?
其實,她一點都不冷。
隻是,心裏,覺不到溫暖。
不能流淚。
在帝王麵前流淚,是大不敬,所以,她怎能流淚呢?
她將臉仰起,淚水,原來,真的會隨著仰起,悉數倒流回心內。
所有的悲痛苦澀,也一並地倒流回去罷。
“皇上,能放臣妾下來麼?”她低聲問。
抱著她的手,猶豫了一下,終是將她放到地上,她順勢跪了下去,這一跪,她的額,就印在那早就蓄積起的白雪上,額際的清冷,映著心底的清冷。
就這樣,她跪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