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過,不會多問。
這點空間,實則是他逼著她給他的。
聽著她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後,這種感覺很安然。
如果能一直到老,就這樣,他走在前麵,替她擋著一切風寒,她跟著他,永遠不離不棄,該多好啊。
因著顧慮到她的身子,他要了車輦,往城樓行去。
下車輦,他摒退眾宮人、禁軍,僅帶了她往城樓跟去,李公公因是近身的太監,亦拿了禦寒的大氅,一並跟了上去。
饒是三月的夜晚,城樓上風仍是大的,吹得人衣袂飄飄。
越往前走,四下裏哪怕沒三步站著一守城的兵士,卻隻是寂靜無聲。
惟見那如墨的天上一鉤清月,低得像是觸手可得。然,這份可得,一如感情,看似很近,伸出手,即便能觸到,又能握得住嗎?
軒轅聿的步子不急不緩,風聲裏隱約聽得見他腰際佩劍的墜子搖動中發出微微的聲響。她跟著他,瞧到那搖晃的墜子該是一塊上好的古玉,隻是穗子終究在鏖戰中,愈顯舊了,她緊跟上幾步,恰好,他停了步子,措不及防,她隻顧瞧著穗子,一頭撞進他的懷裏。
旁邊正站著一守城的兵士,但,由於是背向他們,警戒著城牆外的一切,是以,除了聽到這些許動靜,卻是瞧不到動作的。
“瞧什麼呢?”
“沒。”她低低應了一聲。
這裏,不會有閑人看到,除了後麵跟著的李公公。
他揉了下她的額頭,隻將她的小手攥在掌心,往城樓最高處走去。
這是她第二次登上杭京的城樓,第一次的記憶,猶曆曆在目,隻能遠遠得一個他的身影,這一次,他的手,卻是真真切切地攥住她的。
她不想抽出手了,畢竟,現在,除了李公公外,他們走的甬道,借著城牆的遮擋,不會有再多的人看到。
他的手心,冰冷,這份冰冷,讓她不自禁地將手反握住他的,隻是,再怎樣捂,終究是捂不熱。一如,此時,此夜,涼如水。
城樓上的風刮得愈是大了,愈大間,他攜著她行至最高處,城頂,懸有巨製紗燈,徑圓逾丈,在風中搖曳不定。
那紗燈,隻映出明亮的一團光照在兩人足下,耀目如同白日,在這耀目中,他攜她,返身,往杭京城內望去,卻僅見幾點的燈光,昏暗地灑落於城內,襯著尚未有打更聲時的死寂,竟仿似一座空城一般。
“冷麼?”他語音溫柔,戴著麵具,他瞧不清她臉上的神色,隻覺得她的小手的暖意,似在褪去。
她搖了搖臉,搖臉間,跟著他們的李公公早奉上一件金龍大氅,他將大氅欲披到她的身上,她卻欠身避開,一如從前,她就這般地避開過他一樣。
他知道,她想讓他披著,他的手,看起來更涼,不是嗎?
他不再勉強披到她身上,自己係了,將大氅張開,把她嬌小的身子一並地攏進大氅內,她有些窘迫,卻再掙不得。
那些士兵都背向著他們,全神貫注於城樓之外,該看不到這一幕吧。
這種相擁,是幸福的,他在她耳變輕喃道:
“夕夕,以後,每次出征,你都不用送朕,但,朕每次凱旋,卻要你在城樓之上,第一個迎接朕。”
他許出這句話,是她一直要的。
“皇上,臣妾會的。”
他不要她送,該是怕心裏有了牽纏,反不適應疆場禦敵。
他要她迎他,是想把勝利的喜悅第一個同她分享吧。
隻是,這一次,她僅想到了一層。
更深的一層,是他希望,想著她在城樓等他,那麼,再怎樣艱難,這個信念,都將支撐著他愈漸孱弱的身體,一定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