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縱使這個小老太太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他媽會出車禍。
那年的六一兒童節,是他和媽媽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六一兒童節。
吃完早飯,媽媽要求他去練一個小時鋼琴。
媽媽對他很溫柔,同時也很嚴格,他的一天被劃分成了無數個小時段,每個小時都會有不同的學習任務,鋼琴,英語,繪畫,擊劍……即便是假期,他也隻能擁有很短暫的休息時間。
小時候他不理解媽媽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嚴格,長大後才知道,她是怕他變成和程吳川一樣的廢物草包。
後來他奶奶也是這樣,甚至比他媽還要嚴格。
這兩個女人,都很害怕他變成第二個程吳川。
其實那天他很不想練琴,一心隻想著去動物園玩,但是媽媽說去動物園是好好練琴的獎勵,所以他隻好乖乖地去練琴。
琴房在二樓,平時他練琴的時候,如果媽媽在家,媽媽一定會親自監督著他,如果她不在家,就會讓阿姨監督他。
但是今天他練琴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阿姨去買菜了,媽媽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一個人乖乖地練了一會兒琴,忽然有點口渴,想喝水,於是就從長椅上跳了下來,登登登地跑去了一樓廚房。
阿姨不在廚房,但是媽媽卻在。
她在打電話,沒有發現他。
媽媽打電話的時候,語氣中的溫柔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憤怒與無奈:“今天是兒童節,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今天必須回家陪我兒子過節!”
他猜到了,媽媽應該是在和爸爸打電話。
“你真的有空?”似乎是被爸爸突如其來的合作驚訝到了,媽媽的有些難以置信,“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爸爸不知道說了什麼,媽媽仔細的聽著,然後回道:“行,下午我帶著孩子……什麼?為什麼不能帶他?”聽完爸爸的回複後,媽媽歎了口氣,“好,等我開完會就去找你,然後我們一起回家吃午飯,下午陪小熊去動物園。”
似乎是不願意再和爸爸多說一句話,說完這番話後,媽媽直接掛了電話,然後才發現了站在廚房門口的他。
“你怎麼來廚房了?”麵對兒子的時候,她的神情和語氣又變回了溫柔慈愛的模樣。
他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滿含期待地看著媽媽:“爸爸今天是不是要回家?”
媽媽笑了:“是,今天下午我和爸爸一起帶著你去動物園。”
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的那個笑容,她的笑容中帶著對他的愛,也帶著幾份成就感,因為她終於滿足了兒子想要見到爸爸的願望。
不過當時的他,還看不懂那個笑容,隻覺得媽媽笑得很好看,他也很開心,因為終於可以見到爸爸了。
等阿姨回到家後,媽媽就出發去公司了,臨出門之前,她叮囑他要乖乖聽話,不許鬧人。
他答應了媽媽,但是又很舍不得媽媽,他不想讓媽媽離開,又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讓她留下來。
他用手扯住了媽媽的衣角,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開始沒話找話:“媽媽,你為什麼要叫我程小熊?”
媽媽沒有著急離開,而是耐心地回答了他的問題,語氣十分溫柔,目光中盡是慈愛:“因為你在出生之前,媽媽給你準備了兩條小被子,一條被子上麵印著小鯨魚,另外一條上麵印著小熊。你出生之後,不喜歡蓋小鯨魚的被子,給你一蓋上你就會哭,隻有給你蓋小熊被子你才會乖乖睡覺。”最後,媽媽又補充了一句,“你很喜歡那條小被子。”
他很驚奇地回道:“如果我要是喜歡那條小鯨魚的被子,我是不是就該叫程小鯨魚了?”
媽媽被逗笑了:“程小鯨魚太長了,我應該會叫你程小魚。”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我還是覺得程小熊好聽。”
媽媽表示讚同:“我也這麼覺得。”
他還是不想讓媽媽離開,想繼續沒話找話,但是媽媽的時間很緊迫,不能再陪他了,最後,她抱了他一下,離開了家。
那個擁抱和很平常,和平時媽媽給他的擁抱沒什麼不一樣。
但那卻是他得到的來自母親的最後一個擁抱。
媽媽離開後,他繼續練琴。十點鍾,英語家教來了,他開始上英語課,直到十二點。
他記得媽媽今天早上給爸爸打電話的時候,說他們兩個今天中午會一起回家吃午飯,然後帶著他去動物園。
但是中午他們倆卻沒有回家,他給媽媽打電話,媽媽沒有接。
他讓阿姨打,阿姨卻哄著他,讓他好好吃飯,還一直安撫他說媽媽很快就回家了。
然而一直到了下午,媽媽也沒回家。
他一直在等著媽媽和爸爸回家,帶著他去動物園,可是媽媽和爸爸卻一直沒回家。
那天下午的阿姨也很不一樣,她沒有督促他學習,而是放任他看在客廳動畫片。如果在平時,他一定會很開心,但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是六一兒童節,他隻想去動物園。
他不停地去找阿姨,問媽媽什麼時候回家。
阿姨的表現很不自然,她一直待在廚房裏,神色焦慮不安,手裏緊緊地拿著手機,似乎在等待什麼消息。
每當他來詢問,她的回答都是:“應該快了,你先去看動畫片吧。”
然而一直等到了晚上,爸爸媽媽也沒回家,他很失望,失望到嚎啕大哭。
後來,奶奶來了。
他哭著問奶奶媽媽去哪了?
奶奶的神色沉痛,朝夕之間老了十歲。
這個小老太太,沒有像阿姨一樣把剛六歲的他當成小孩,沒有隱瞞他真相,沒有維護他理想中的童話世界,她很直接了當的告訴他:“媽媽出車禍了,非常嚴重。”
孩子的心靈很脆弱,媽媽是他唯一的依靠,那一刻他害怕極了,哭得更厲害了:“我媽媽死了麼?”
奶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但她很可能再也醒不了了。”
……
車禍沒有奪去母親的生命,卻奪去了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