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克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仍舊是伊芙。
她還是坐在簾幔外的軟墊上,仿佛一步不曾離開,乖巧得就像個主人外出、老老實實看家的寵物——在沙耶克眼中,人類都是寵物,寵物隻有可愛與不可愛、聽話和不聽話的區別。
伊芙曼妙的身姿被層層疊疊的簾幔遮擋得若隱若現,但惡魔的視力一向優越,所以沙耶克精確地觀察到她的身影、動作以及臉上的表情。
伊芙正在整理自己的頭發。
因為沒有梳子,她隻能將自己纖細的手指插進柔軟的發間,一下一下地、仔仔細細地梳理,以免打上結。她臉上的神情認真,隻是顯現出了一些疲憊,似乎沒有休息好,她垂下眼睛的時候,鴉羽般的睫毛也會跟著垂下來,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
伊芙注意到了簾幔裏麵的動靜。她握住自己的淡金色長發,側過臉,看向剛剛蘇醒過來的惡魔大公,在和後者的目光相對的一瞬間,伊芙的臉上浮現出了溫柔的微笑:“你醒過來了麼,大公?”
沙耶克看著她的笑容,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古怪的感覺。
沙耶克沉默了片刻,說:“真稀奇,你居然沒有逃跑。不想逃走麼?”
“想過,”伊芙直言不諱,沒有任何試圖掩飾的樣子,甚至還露出了些許羞赧的神情,“但我不認識外麵的路。所以相比起來,我還是決定老老實實地留在大公的身邊。”
沙耶克發出一聲冷哼,不過他奇妙地沒有覺得生氣,或許是因為對方表現得過於老實安分,審時度勢這一點倒是討惡魔喜歡。
以前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沒腦子的人類以為趁他沉睡的時候就能順順利利地逃走,他們的下場要不是進了外麵閑逛的低階惡魔的肚子,就是被沙耶克抓了回來,從腦子到身體髒器全都換了個遍。
沙耶克想,如果她能繼續像現在這樣老實聽話,那就不用把她的身體拆開、換上其他部位的零件。
畢竟她看上去很順眼,沒有哪裏需要更換的地方。
沙耶克:“在我沉睡的時候,你就一直待在這裏麼?”
伊芙猶豫了一下:“呃……那倒也不是。”
“我去城堡的地方看了看,”伊芙繼續說,“因為肚子很餓,所以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東西……”
沙耶克的城堡大得出奇,但卻十分荒蕪破敗,有的地方還長滿了雜草,幸好一些基礎設施還能使用。盡管他的身份是惡魔大公,但城堡裏卻連一個仆人都沒有,伊芙走在空無一人的城堡裏,隻覺得自己在迷宮裏徘徊。
幸好之前拜蒙為她科普過在舊域,哪些果實跟植物是她能吃的,伊芙在城堡的花園裏找到了她能進食的果實,這才勉勉強強地解決了進食的需求。
沙耶克這時才記起來,人類是需要進食的。如果進食過少,說不定就會死。
沙耶克盯著伊芙,又開始打起了改造她的身體的主意——這樣能減輕他飼養的麻煩。
全然不知自己在死亡邊緣反複橫跳的伊芙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緊張不安,她好奇地問:“為什麼這裏連一個仆人都沒有呢?”
沙耶克似乎想起了什麼厭煩的記憶,冷笑了一聲,回答說:“因為全都被我吃了。”
伊芙呆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慢慢地問:“……為什麼呢?”
沙耶克:“………………”
沙耶克沒有說話,但他的情緒瞬間暴躁了起來,連帶著原本就龐大的身體也開始越發膨脹了。
伊芙聽見簾幕後麵穿來哢嚓哢嚓的聲音,像是骨頭在一根根斷開、皮膚在一寸寸皸裂,對方暴怒的情緒如同巨濤,以澎湃之勢壓得伊芙喘不過氣。
伊芙被沙耶克的氣勢壓得低下頭,急促地呼吸著。她看見密密麻麻的黑色觸須爭先恐後地才從簾幕底下鑽出來,仿佛爬行的惡鬼,讓人頭皮發麻。
“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絞斷他的骨頭、扒掉他的皮膚、敲開他的腦髓,把他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都拆開——居然敢這麼對我!!以為我會認輸麼?以為我會低頭麼?以為我一輩子都會是這個鬼樣子麼?遲早有一天他會成為我腳下最卑賤的奴隸——”
沙耶克無比暴躁地咒罵著,但很明顯,他受傷未愈的虛弱的身體無法承受這樣澎湃的怒意,緊接著簾幔後麵就響起了一連串低啞的咳嗽聲,讓人懷疑他是否會在咳嗽中昏厥過去。
對方情緒極端地起伏,連縮出來的每一根黑色觸須都在不安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