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昏黃的燈光下,捧著一本大概多年前出版的舊書。
書皮已經沒有了。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是誰寫出來的。暗黃的紙張向上卷著角。曾經一定有很多人翻閱它,以至於整個書看起來隨時會被一陣風吹散。還好我家不漏風。我把他翻過來,書背麵碩大的定價二字還挺立在右下角,我不知作何感想,仿佛這本書就叫這個名字。
我隨手就把它撇到一旁。
這書不是我的,在我搬進這個地方的時候他就存在於這個地方。也許是上個房東遺棄在這裏了,那肯定也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剛來到這裏的時候這屋子破的和這書一樣。漫天的灰塵讓陽光都顯得齷齪起來。何況我在這裏也住了三年。
我扭上台燈,眼前驟的一閃什麼也看不見了,我感覺到了我瞳孔在收縮然後放大,周而複始,配合著呼吸,我最享受的就是這個時候,黑暗激發了眼睛的本能,從不逆來順受,於是我不忍閉上眼睛,木然盯著空洞的天花板,仿佛一本無字天書,然後扉頁碩大的定價二字。
我剛和我一個朋友喝酒回家。
我家住在這城市的角落,這城市像是一個立方體。上下寬闊無比,可左右的距離無論怎麼膨脹都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人們所以總想上天遁地,熟不知距離都是一樣的。我反正是被市區多少多少萬就得五個腳印擠出來的,買房子好像是中了七步蛇的毒,下一步很難邁。
有些人一生也就走了兩三步就死了。腳印很貴的。我是這麼安慰自己的。我和我朋友這樣說。他說,我這麼不思進取的人,早晚連天上的地方都被擠沒了,活著在人縫,死了在地縫。
我表示不屑一顧,我想相信他是嫉妒,至少我現在還有個房子。
我這樣的朋友不多,很多人這樣的朋友也不多。某些程度上我們可以穿一條褲子,可永遠別想穿一件棉衣。這種感情像是一種儀式,我們需要相互的安慰,卻不需要他來給我溫暖。
我可以理解,我們都有底線,底線可不是下劃線波浪線什麼的,我是說底線還不如斑馬線有用。
他剛在我身邊睡去。我們認識有三年了,但我還不確定他為什麼要和我在一起。就像不確定為什麼喜歡和他喝酒。別笑話我,人生中有很多事情就像女人的肚子,搞清楚與搞不清楚都無所謂,重要的是搞,賣力的搞。因為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有人逃之夭夭,有人且行且歌。
他偶爾會住在我家裏幾日,我們都是沒有根的植物,我看的很懂,他是自由行走的花。但我是什麼?我一直不知道,曾經我以為也許紮住了根,我是什麼都無所謂。熟不知我們早都陷入了生活的沼澤。
我也問過他,其他的夜晚都在幹嘛,他就會給我拿起手機微信對我虔誠搖一搖。
好吧,我懂了。
我否認人性中很賤的部分,不是因為他不存在,是因為我也很賤。
我嫉妒他每日身邊都換著不同女人,小紅小綠小蘭小紫。他說社會就是一個大染缸,每一種顏色都要嚐一嚐,這個變態說完這話還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我不敢探究他此時內心的真實想法,我怕傷了女孩的心。更怕傷了自己的心。這個人渣也許還在母乳喂養。但是不可否認,至少我還能傷心,我從沒見過他為任何一個女人掉過眼了,這孫子從床上掉下來都能摔哭,從沒因為感情掉過一滴眼淚。
也許是身殘誌堅內心強大到駭人聽聞,也許也是因為他根本不曾愛過誰,也許他是個同性戀,我想起來他摔疼了對我啜泣的神情,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一定是覺得我家的地太硬了。。。
我轉過頭,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麵榮下,把陰影投向白色牆壁,顯得他又慘又白。如果不是她哈喇子快掉我床上了,我一定不忍打擾他,於是我把頭探過去,手機屏幕上有短暫的幾句聊天記錄。
我說,要見麵了?
他竟然沒回答。
明天不回來了?
我像怨婦一樣。他忽視了我的存在,忘了情。
給我看看照片。
我大喊。
聽到這句話,他終於抬起頭,把長了一個多小時的嘴合上了,然後打開錢包從夾層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是一張老照片,我當時看到的著實吃了一驚,十幾歲的小姑娘你都不放過了,我們完全活在兩個世界裏啊,什麼尊嚴啊,什麼理智啊,在一刻被他無恥的笑容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