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分寒。
淅淅瀝瀝的小雨在半空中斜拉如絲,把殘留大地的暑熱無聲淹沒,送來舒適的微涼感。
周六是休息日,雅恩醫院外頭的停車少了幾成,放眼望去,到處濕漉漉一片。和清涼濕潤的外麵相比,恒溫恒濕的病房內則幹燥溫暖許多,插在花瓶裏的粉白兩色的康乃馨散發出清新香味。之前一直生活在大山的陳雪梅喜歡花花草草,何盡歡深知這點,每次來都要抱上兩束,她心疼直嚷嚷花不在長在土裏可惜,好在看護小陳也是愛花之人,每回精心供養在闊口細腰玻璃瓶內,花期延長不少。
安靜坐在病床旁給外婆剝她喜歡吃的鬆子,祖孫兩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些閑話。
成功把何盡歡的“消失”搪塞為派遣美國學習、陪外婆說了好一陣子話的秦縱遙則坐在一旁,安靜查閱郵件。
從來沒有試過連續七天不理工作,積壓待處理的事兒著實有點多。
整間病室裏安靜無聲,陳雪梅瞅瞅一旁時而眉頭微蹙,時而輕挑嘴角的好看男子,又瞧瞧怎麼看怎麼順眼的乖巧孫女,心中滿是寬慰,這兩個人,一沉靜一活潑,一聰明一簡單,撇開門戶差別,確實非常般配,若妍妍和阿文地下有知,肯定非常欣慰吧。想起女兒女婿,滿懷酸澀的收斂心神,從左掌心一撮顆粒均勻飽滿的鬆仁裏拾起幾顆塞進孫女嘴巴裏,提議道:
“歡歡,一會兒你找醫生要個準話吧,看看我哪天可以出院。”
偶爾從看護小陳那裏知道雅恩是一所麵向非富即貴人士的高檔私人醫院,她為此焦心好幾天。
長期住在這裏,花錢如流水,老了老了還給孫女增加負擔,越想越覺得不安。
就知道外婆在心疼錢,對此事心裏其實一直也有個小疙瘩的何盡歡抿唇偷瞄秦縱遙,見他似乎完全沉浸在堆積如山的工作中,她朝床.上的老人粲然輕笑,一邊把手裏剝開的鬆仁倒進外婆手裏,一邊嬌嗔道:“如果可以出院,醫生會通知我們。外婆,您放心嘛,我肯定好好工作,努力賺錢,咱們不想這個,好不好?”
其實,第二次手術相當成功,後期恢複也還不錯,隻是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先後兩次手術元氣大傷,情況不容輕視。
因此梁澤始終持保守態度,暫時還未提出允許出院。
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摩挲孫女的頭,陳雪梅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半打趣半認真道:
“外婆還想多給我家歡歡存點嫁妝呢。”
“您不是想出院還是擺飲料水果攤吧?先聲明啊,絕對不行,您呐,安心在家,每天看看花澆澆水,開開心心就好啦。”對一個辛勤勞作成習慣的人來說,身體感覺好起來,成天呆在醫院渾身難受,她理解,隻是,外婆年過七旬,實在不想讓她再繼續操勞,“而且,什麼嫁妝呀,還沒到我嫁人那天呢。”
訂婚一事,除開幾個知情人,對外暫時還處於保密狀態。
雖然一再跟外婆講訂婚結婚有所區別,可在老人家眼裏,結定婚約和喜結良緣是一碼事,整個上午,她樂得合不攏嘴。
食指在屏幕滑動的秦縱遙抬頭,微微一笑,道:
“外婆,您安心看著盡歡當新娘便好,不要操心其它事。況且,有無嫁妝無所謂,我娶的是妻,不是財。”
“話是這麼說,可是呀……”陳雪梅朝麵容英俊的年輕男子露出寬和笑容,笑眯眯的眼睛窄成兩道縫:
“女孩子還是要有嫁妝的,這是娘家人的祝福。小遙,你待歡歡的心,外婆明白著呢,不過規矩還是要講究,對不?”
小遙……
打從記事起,沒有人這麼喊過自己,秦縱遙從開始不適到這會兒習以為常,老人家是真把他當自己人了,不是麼?
他看一眼發絲輕垂,還在不懈嗑著鬆子的何盡歡,非常聽話的點頭:
“對,所以,請外婆放心,我會……”
話還沒講完,倚著靠枕的外婆突然彎腰弓身,右手按住肚子偏上的地方,兩道眉鎖起來,嘴裏倒吸著冷氣。
“外婆,哪裏不舒服嗎?”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兩人同時停下手頭動作,不約而同緊張起來。
胃部傳來的刺痛在重壓下慢慢緩釋,陳雪梅握住滿手鬆仁搖動手臂,少頃抬頭苦笑:
“沒事的,小遙和歡歡別慌。年紀大了嘛,吃堅果可能有點難以消化,老年人的常見問題,沒關係。”
“還痛麼?”
扶著外婆在搖高的病床躺好,何盡歡替她輕輕按摩,滿臉心疼。
注意到老人家的臉色幾乎在瞬間痛得失去一半血色,年少時非常想要從醫因而看過不少醫學書籍的秦縱遙瞅著有點不妙,決定還是請醫生做個全麵仔細的檢查。征得祖孫兩同意,護士很快把周末的值班醫生叫來。中年男醫生在聽取外婆的敘述,又仔細問了一些,最後開了幾張包括胃鏡在內的檢查單。他表示,病人一直是由梁澤負責,對病情掌握細微的是他,恰逢他今天輪休,自己隻能暫時做一些常規處理,具體情況,要等梁澤後天上班再行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