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知道範質有意找茬,想讓他抬不起頭來。這時候,他也不想計較,關鍵是得有個主張,張永德替他解圍道:“情況緊急,前線戰局瞬息萬變,我們這些主將都不在營中,卻還在這裏爭來爭去,關鍵是得有個決議。大家議議吧,現在到底是進,還是退?還是不進不退?這都得趕快決定。”
趙普低聲建議道:“請都點檢主持禦前會議,最好讓大家充分發表意見,卑職建議,把幾個太醫請來,一起商量。”
張永德點點頭,正要發話,太監領著幾個太醫進來了,張永德道:“你們幾個先說說,皇上的身體到底是小恙還是大恙?到底還能不能向前?”
太醫們互相看看,都不敢說話,張永德問:“幾位先生不要擔心,現在是說實話的時候,你們不要互相商量,各自說真話!”
一個年長一點的太醫字斟句酌地回道:“回稟都點檢,卑下認為皇上得的是風邪之症,一方麵是皇上積勞成疾,更重要的是皇上在這邊關之地,地氣中有不利於皇上身體的煙瘴,皇上受了這煙瘴之氣,急火攻心,不能扶正,故而……”
張永德道:“請直說結論吧,你的意思是皇上必須迅速撤退回京?”
太醫點點頭:“這裏風露不定,水氣難測,凶險之地也。穩妥起見,應該立即回京,著京中太醫院立即會診,這裏醫生不足,醫藥也不足,更重要的是不具備養病的條件。”
張永德又問另一個年輕一點的太醫:“你的觀點呢?”
那太醫深施一禮,緩緩道:“皇上得的乃是絕症,如果處於絕地,又在大戰之前的絕時,恐有不測!卑職建議,立即撤兵,即刻回京,可能還有一線生機。”
張永德不信,一個大活人,前幾天還披掛上陣,能吃能打,現在怎麼就突然得絕症了?“你說,是何絕症,萬萬不要危言聳聽!”
“稟告都點檢,此乃氣絕之症,體熱外化作邪氣,燒灼其身!”
張永德看看那幾個太醫:“你們覺得他說得對嗎?”
那幾個太醫不說話,張永德急了:“快快說話!赦免你們無罪!”
那年輕的太醫看看大家:“你們又何故如此膽小?如果皇上有何不測,你們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一個太醫站出來說:“昨天卑職們在討論之時,的確有這個論斷,因而也是按照這個路子開的方子,今天皇上已經醒來,看結果方子也是對的。不過,皇上年輕有為,乃真命天子,上有天星護佑,我等也拿不定,還是請各位大人定奪!”
張永德覺得好笑:“皇上的身體到底得的什麼病,難道要我們這些文臣武將去定?”
張永德是諷刺,卻沒想那太醫卻真的說道:“皇上的病,不是醫生說了算的,皇上的病,隻能由各位大臣說了算!”
趙匡胤看看那個太醫,心裏想,此人有政治才幹啊,怎麼就做了太醫,太可惜了。
李重進已經聽出了小九九,看來皇上病得不輕啊,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堅持繼續進攻,這進攻的任務肯定就落在了自己頭上,而張永德正好護駕回京,伴在皇上身邊,還不知道要說多少他的壞話。他緩緩道:“皇上得病的事情,要嚴格保密,大帳外布置殿前班值和侍衛軍值,雙崗,防止閑人入內,所有宮女太監,不得擅離崗位,更不得出帳。另外,緩緩退兵,由韓通負責向東佯攻,由趙匡胤負責向西佯攻,通過大規模軍隊調動,讓契丹感覺我們正在準備發起主攻。我和張將軍分頭交叉撤軍,先由我部撤退到雄州一線,然後皇上撤至我軍中休養,接著張將軍撤軍,到濮州建立大營,皇上再撤至濮州,最後一站,回京!雄州、霸州的防守,由韓通職掌,不得後撤。三軍的聯絡和支援,由趙匡胤部負責,並斷後接應。”
李重進有雄心,也有大才,是不可多得的軍事將領,可惜此人太過小氣,沒有真正的盟友,甚至也沒有真正的部下。這個時候,他的小九九打得不錯,但趙匡胤也能看得出來的招就不算是高招。
趙匡胤道:“末將認為,還是請都點檢統一號令!當下之計,軍中不可一日無主,末將願意聽從都點檢號令!”趙匡胤認為,這個時候應該由張永德來主持大局,李重進還不行,雖然現在是緊急時刻,但是方寸不能亂。
趙普也說:“對啊,還是請張將軍主持大局!”
李重進聽他們兩個這樣說,鼻子都氣歪了,可是他沒辦法,他在文人圈子裏沒有勢力。另外,他的手下大將韓通又沒有來,韓通也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兒,竟然不見人影。
不過,他也認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麼可計較的呢!“那就請張將軍代表我們大家和皇上商量吧!”
一旁的趙匡胤聽到李重進的退讓,心裏突然對李重進有了蔑視,這個人外強中幹,不足以成大事!
李重進說完,站起來伸伸腰,踱起步來,那些文臣聽了都有些不高興,範質道:“李將軍,還有我們這些文臣呢!我們都還沒有發表意見,難道這件事就由你和張將軍決斷則可?倘若如此,又何故把我們叫來?”
李重進心裏好笑,這些文人哪裏有點兒忠臣的樣子,都這個時候了,還要整個麵子出來,煩人。“好吧,好吧,你們議吧,你們決定了就通知我!”張永德站起來,道:“各位有何高見,我一定轉呈皇上。”
王溥道:“開戰之前,我反對開戰,就是擔心今日之局麵。但是,既然我們已經宣戰,而且兵不血刃就拿下三關,又為何倉促退兵?皇上可以退至滄州療養,也可以先行回京,各位將軍就不能於此刻有所擔當,繼續作戰?”
魏仁浦搖搖頭:“王相,話不能這樣說。皇上的身體是第一位的,我讚成退兵,三關之地,契丹可失,我也可得。但是,幽州乃契丹門戶,是他們不得不舉國防守的重鎮,迄今為止,我們打的還是局部戰爭,一旦開始奪取幽州,就不再是局部戰爭,而是一場舉國之戰,這個仗不好打。契丹賊王耶律明已經舉國征兵,正在趕來,如果接戰,恐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完的。如今皇上身體有恙,如果變成持久戰,我方糧草接濟是個問題,而皇上的身體是否能堅持那麼久,更是個問題。當今之計,應迅速退兵。”
範質道:“如果能有禮有節地退兵,跟契丹完成一次交割,我們也許可以保有三關,體麵返回。因此,我們應該派人和契丹和談,賜和於契丹。此時賜和,依我看,契丹會感恩不盡,也許可得邊關數十年和平!”
魏仁浦道:“那個睡王耶律明,我們能相信?”
範質道:“耶律明不能相信,但太後述律平卻是可信的。”
大家都把眼睛轉向張永德,張永德看看趙匡胤:“匡胤,你怎麼不說話?你說說。”
趙匡胤道:“當初出征,我們就說過,把它當作一場局部戰爭來看待,我們不是為了滅契丹,而是為了收回中原的東方門戶,和契丹媾和。如今,我們的目的已經基本達到,此時和契丹和談,也許正是時機。皇上應該盡快撤離此地,皇上的病在此地恐難恢複,如果有何不測,我們怎麼擔待得起?皇上肩負大周使命和國運,我們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張永德點點頭:“好吧,大家等我一會兒,我進去向皇上稟告!”
張永德正要進去,範質搶前一步:“微臣也願意和將軍一道擔責,微臣和將軍一起進去!”
張永德笑笑,道:“老丞相,您是不信任我,怕我傳錯了皇上的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