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通帶人奔著趙匡胤家而去。剛進趙匡胤家的街口,猛然間,一陣箭雨襲來,韓通身邊倒下去好幾個人,原來楚昭輔帶著趙匡胤的家將,大約有五百多人,在巷子口築起了工事,早已埋伏多時,就等韓通來。韓通見狀,立即調轉馬頭奔逃,他要回家,帶上家人家丁撤離。
韓通狂奔回家,剛進他家那條巷子,就遇上了王彥升,王彥升道:“韓通,我是王彥升,殿前司趙匡胤帳下效命,今天特地來捉拿你,隻要你乖乖就擒,我保你性命無憂,不然的話,我的刀可是不留情麵的!”
那韓通已經嚇得有點傻了,他哪裏相信王彥升的話,他隻知道王彥升是殺人無數的魔王,二話不說,抱著馬脖子就衝,一下子就衝進了自家的大門。那些家丁看韓通回來,紛紛上前打探。這時,王彥升帶著人也跟了進來,他此時已經失去耐心,他舉刀就砍,大喊一聲,“殺——”便舉刀衝進人群,一陣砍殺,將韓通一家八十餘口,盡數殺絕,韓通更是被剁成了肉醬。王彥升還不放心,他讓大家清點人數,發現就是沒見韓通的長子。韓通的長子叫韓守禎,是個矬子,長得矮小,但非常有智慧。當初,他就反複跟父親說,一定要先下手為強,解決趙匡胤,否則將來不僅韓通自己沒命,還會連累一家老小!趙普跟王彥升交代過,要找到韓守禎,但就是找不到,王彥升心裏氣得不得了,他左思右想,讓大夥兒又搜了一遍,但確實搜不到。
趙匡胤進城之後,直接回到殿前都點檢衙門,石守信在那裏守著。聽說趙匡胤回來了,他立即率眾將出來迎接,“將軍,是否升帳?”
趙匡胤說:“升帳,我有話說!”
大家都覺得趙匡胤肯定有很重要的話要說,紛紛聚攏起來,結果他隻是說:“少帝和皇太後,我曾經侍奉他們為君主,所有的公卿大臣都是我朝中的同僚,你們不得淩辱他們。近代以來,自立為帝王者,初入京城,都要縱兵大掠,搶劫國庫和街市,你們在陳橋驛回師的時候,都許過願,發過誓,不再如此。所以,我希望大家遵守。事情成功,我一定重賞大家,如若不然,我一定不會輕饒各位,犯禁者一定滅族!”
趙匡胤說完,回內屋去了。
大家愣住了。石守信當仁不讓,一一安排軍務: 眾將分頭把守京城各重要關口和部門,不得搶掠,各大街市不得關門閉戶,要開門營業,整個京城秩序井然!
剩下趙匡義等,大家摸不著頭腦,趙匡胤到底在等什麼?這個時候,王彥升回來了,道:“大哥做皇上了嗎?大哥封了我什麼官?”他一聽,趙匡胤在裏屋睡覺,不讓大家進去,就道:“我看啊,趙大哥是想要皇上來請他就任,我們請他做皇上不算數,要那些大臣們和皇上請他做,你們說是不是?我去找範質他們來,讓他們來請大哥上任!”
趙普點點頭,道:“誰說王將軍是粗人?王將軍是一等一的精細人!”
王彥升馬不停蹄,到了宮裏,他找到了範質、魏仁浦、王溥,讓他們一起去都點檢衙門。那範質氣得渾身發抖,他責問王彥升:“你們趙將軍食大周俸祿,卻幹出這等不忠之事,為何還要來羞辱我們,不如殺了我們罷了!”王彥升哪裏有空聽他囉嗦,讓兩個軍士一把架起他。那兩軍士一左一右,夾著他,邊上又有人上來,七手八腳就剝了他的衣服,“你這是周朝的官服,你還想做周朝的官?現在改朝換代了!”有人看他還戴著帽子,一把便扯掉了。
王彥升又搜尋符太後和柴宗訓,到處找不到,一問才知道,符太後和柴宗訓已經到世宗的功德寺去了。柴宗訓脫了龍袍,在那裏待罪,等候趙匡胤發落。
王彥升道:“走,去功德寺,把太後和小皇上請上,一起去都點檢衙門!”
這個時候,魏仁浦拱手一禮,對王彥升道:“王將軍,太後和皇上畢竟是我們主上,還是我們先去都點檢衙門和都點檢商議以後,再去請太後出麵吧!”
王彥升想想也對,畢竟是皇上和太後,他也有點兒發怵。
王彥升押著範質、魏仁浦、王溥等人來到都點檢衙門,趙匡胤聽說三位宰相來了,立即從裏麵迎了出來。範質一見趙匡胤,大聲質問道:“先帝待你如兄弟,如今先帝屍骨未寒,你卻要取而代之,要從他孤兒寡母手裏奪取皇位,你是何居心?”
說完,他回頭看看魏仁浦和王溥,希望他們兩個至少在口頭上聲援自己,可那兩人都不說話。兩人眼神閃爍,不敢跟他對視。
趙匡胤一聽範質的質問,落淚道:“老丞相,我受世宗厚恩,一輩子也報答不了,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我今天為三軍逼迫,不得已到了這個地步,實在是有愧天地。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收場。我遏製了三軍,不得劫掠,現在,大家都還聽話,京城也算穩定,不過,我也不知道能遏製他們多久。此事如何了結,就請三位宰相盡快定奪!”
那些軍士聽趙匡胤這麼說,都覺得憋屈,對著三人怒目相視,“我們都是粗人,今天沒有主上不行,我們一定要新皇上!”
趙匡胤大聲嗬斥,要眾人退下。
魏仁浦道:“自古皇位賢能者居之,就請趙將軍接受禪讓,登皇位吧,臣等願意聽從皇上號令!”說完,魏仁浦“撲通”一聲跪下了。王溥見魏仁浦跪下,也跟著跪了下來。
範質一看,真是大勢已去,他道:“先帝待你不薄,還請侍奉好太後,安撫好少主,這樣我們這些舊臣也能安心!”
趙匡胤道:“老丞相,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樣做!”登基的事拖不得,一時間,大家簇擁著趙匡胤來到崇元殿,範質、魏仁浦、王溥召集文武百官舉行禪讓大典,讓小皇帝把皇位禪讓給趙匡胤。
趙匡胤來到皇宮時,已是傍晚時分,皇宮裏的太監和宮女們在王公公的帶領下,都集合好了,正等著趙匡胤。王公公見趙匡胤進來,立即帶著大家下跪,道:“迎接皇上!給皇上請安!”
太監們一溜一溜地跪倒,接著是宮女們。周世宗節儉,太監宮女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出現兵變跑了一些,留下的就更少了。趙匡胤看見跪著的宮女中有兩人手裏抱著孩子,趙匡胤知道,那是世宗的兒子。世宗有四個兒子,老大柴宗訓,老二夭折了,看來這就是老三和老四。他側身對潘美道:“你去處理,這個不用我說了吧。”
潘美兩隻手在劍柄上不住地搓著,低聲道:“末將知道怎麼處理,可是一想到先皇的恩德,末將就止不住地難過!”
趙匡胤低頭想想,走到龍椅邊坐下,他知道潘美有想法,趙匡胤接了王公公遞過來的茶,想了想低聲說:“你去吧,世宗畢竟曾是皇上,他的兒子不能做你的兒子,就認成侄子吧。”
潘美這才鬆了一口氣,他俯身在趙匡胤耳邊道:“我一定好生養大他們,讓他們懂道理,過尋常百姓的生活!”
王公公聽在耳裏,但他假裝沒有聽見。符太後牽著柴宗訓的手進了大殿,趙匡胤幾乎認不出她了,昔日光彩奪目的符太後,這會兒穿著民間仆婦的普通衣裳,柴宗訓也脫去了龍袍,隻穿著普通人家的小夾襖,下身是一件灰色的土布裳。他還是個孩子,眼睛裏透露著恐懼,這種恐懼不是一個小孩子應該有的,趙匡胤有些不忍,但他不能說什麼,這就是政治。他看著符太後,想起當初她為他主婚,又把妹妹嫁給自己弟弟,心裏很是難過,但這會兒他隻能冷冷地對著符太後點點頭。
門外,樂工開始演奏,王樸親手訂立的禮樂終於可以用了,當初授命他整理禮樂的世宗,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禮樂竟然是用來結束大周王朝,開辟趙家王朝的。
王公公來回打點著,他同情眼前的這對母子,但別無他法。就猶如趙匡胤同情這對母子,也別無他法一樣。
範質走到符太後跟前,向符太後稟告道:“稟告太後,已經跟皇上說過了,新朝會善待你們母子的!”
符太後點點頭,這個時候,她已經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好在她很有自知之明。當初趙家軍進城的時候,她就認命了,早早地就脫了裝束,到功德寺去等待新主人的宣判,這讓她能在新主人麵前獲得活下去的資格。禪讓大典開始了。一群驚魂未定而又各懷心思的文武百官,終於被找齊,也終於都各就各位了。他們排著整齊的隊列,等待儀式的進行,他們不僅僅是這儀式的觀禮者,也同時是這儀式的參與者,趙匡胤需要他們見證這一刻,需要他們來證明他這個新皇上的合法性。可是,大家都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禪讓詔書,趙匡胤直到王公公宣布禪讓儀式開始時才想起,根本沒人擬這個文書。
總不能讓太後臨時講話,這可馬虎不得。
這時候,趙匡胤發現,從文臣的隊伍裏走出了翰林學士承旨陶穀,他掏出早已寫好的禪讓詔書,道:“太後,這是微臣擬定的詔書。”
趙匡胤想,此人奇才,他能預測到我需要詔書?還是趙普事先就做好了安排?他看看趙普,趙普沒有看他,而是在忙著安排各項瑣事。
符太後代替柴宗訓開始宣讀禪讓詔書: 天生烝民,樹之司牧,二帝推公而禪位,三王乘時以革命,其極一也。予末小子,遭家不造,人心已去,天命有歸。谘爾歸德軍節度使、殿前都點檢趙匡胤,稟上聖之資,有神武之略,佐我高祖,格於皇天,逮事世宗,功存納麓,東征西怨,厥積懋焉。天地鬼神,享於有德,謳歌獄訟,歸於至仁。應天順民,法堯禪舜,如釋重負,予其作賓。嗚呼欽哉,祗畏天命。這個詔書念得可不容易。符太後得強迫自己說否定自己的話,還要強迫自己說別人的好話,還得把言不由衷的話說得特別像真心的。
符太後讀完詔書,牽著柴宗訓的手,退到一邊。範質在前引導,在魏仁浦、王溥等眾臣的叩拜中,趙匡胤走向龍座,終於坐上了皇位。這時,符太後又雙手托著詔書向前幾步,呈給坐著的趙匡胤。趙匡胤接過詔書後,先下殿,在偏殿中換了龍袍,然後由宣徽使李高利宣布他升殿,接受百官朝賀,同時處理國務。
因為趙匡胤任歸德軍節度使,治所在宋州,所以,他定新朝的國號為宋,改元建隆。
從此,大宋王朝誕生了,中原的曆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趙匡胤升殿的第一件事,就是封周恭帝柴宗訓為鄭王,封符太後為周太後,以奉周祀,使郭威、柴榮地下的亡靈不至於絕饗,同時遷周太後和鄭王於西京洛陽。趙匡胤沒有食言,他履行了對範質的承諾,侍奉太後如母,養育少帝如子。隻是,鄭王壽命不長,二十一歲就過世了,而周太後則一直活到宋太宗淳化四年(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