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現場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毀屍滅跡,屋外響起了劈裏啪啦的聲音,有濃煙開始往裏竄,我和福伯從床底滾了出來,跌跌撞撞的爬向阿娘,顫著手將她擁入懷裏:“阿娘……”
我先是憋著嗓子輕聲喚她,可是她卻沒有半點反映,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哭的撕心裂肺,福伯卻一把捂住了我的口鼻,滿臉淚水的衝著我搖搖頭,我知道,屋外的那一隊人還沒走。
福伯將我和阿娘抱作一團,我躲在他的懷裏,甕聲甕氣的哭個不停。
半晌卻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呼吸困難,這才念起自己跟福伯現在的處境。
他們要將這裏付之一炬,不化之灰燼定是不會離開。
夏日裏天氣炎熱,我又是極度怕熱的一個人,每日屋裏定是放上兩桶裝滿水的木桶,此刻反倒起了救命的作用。
福伯將棉被全部浸濕,複又來拖我:“小傘,現在不是難受的時候,夫人定是不希望你也跟著出事,不然她的犧牲也就顯得一文不值了。”
我無力反抗,任由他去拖拽,隻是緊緊抓住阿娘的手,怎麼也不願鬆開。
福伯無法,隻得將阿娘抱起,找了一個相對安全的牆角,將三人用濕棉被緊緊裹住,當然護在最外麵的是福伯。
我的眼裏除了阿娘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將她輕輕摟在懷裏,用我之前因滾床底而髒亂不堪的衣角,認真的擦拭著她臉上的血跡。
阿娘平日裏是那般的愛幹淨,如今走了也得整潔漂亮,不然她在下麵該有多憂傷。
有些血跡早就幹涸,我來來回回擦了好幾遍,可仍是擦不幹淨,許是下手重了,一下竟擦破了皮,嚇得我眼淚徑直砸了下來。
福伯一下子扣住了我的手:“別擦了!外麵溫度太高,夫人的皮膚受不了任何的擦拭!”
我發現福伯的右手顫抖不停,不禁有些心慌:“福伯,你別嚇我!”
福伯伸手撫了撫我的腦袋,眼神裏滿是喜愛,他一生從未娶妻,將一輩子都奉獻給了我家,真真切切的將我當做自己的親孫女。
“福伯老啦,可能沒辦法看著小傘長大成人,嫁人生子了,小傘一定要答應福伯,快快樂樂的長大,好嗎?”
我的淚水不斷往外湧,眼睛澀澀的疼,語氣裏滿是惶恐:“不……不……我不要!福伯答應過阿娘,要好好照顧小傘的,怎麼能說話不算話呢!”
福伯的眼淚早已哭幹,我看的見他眼裏彌漫的悲傷與哀痛:“福伯也想……福伯也願……可是這個世界不由人啊……”
阿娘和阿爹初遇的時候,天空飄著淅瀝瀝的小雨,阿爹在寶芝林的屋簷下,向阿娘遞去一把踏雪尋梅的白色油紙傘,他卻不知,阿娘那是剛回寶芝林。
他們給我取名鍾傘,以此來紀念他們的初次相遇,而我卻恰好應了這麼個名,傘……散……終究落得個家破人亡,曲終人散的結局。
我終於理解為什麼所謂的暴君都愛淩遲處死這麼一個酷刑,一刀一刀割下人犯身上的肉,讓他親眼看著自己怎麼一點點流失生命,那真的是極度痛苦,正如此刻,我看著福伯慢慢被火苗吞噬,接著是手中的阿娘,盡管我使勁去拍打,也於事無補,不過是看著自己提早燃著而已。
那一夜很漫長,我哭的撕心裂肺,為了阿娘為了福伯,也是為了我自己。
或許是阿娘和福伯在天上保佑著我,亦或許是我命不該絕,師傅扒開廢墟的時候,我竟還有一口氣。
後來大師兄告訴我,我被帶回青嵩的時候,根本辨不出來那是一個人,渾身散發著燒焦的氣息,猶如一塊生火做燃料的朽木,可怕的是眼眶下還掛著兩行斑駁的血跡,若不是由師傅抱回山上,他們鐵定以為那是六師兄的惡作劇。
我是大麵積的燒傷,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再加上過度嚎哭,肺裏也積了大量灰燼,用大師兄的話說,我能活下來,真的比始皇帝建造綿延萬裏的長城還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