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而出的是位二八芳華的姑娘,頭戴藍底白花的方巾,身著一襲素色麻衣,腳踏黑色小長靴,腰間係著同色係的圍裙,上麵沾染了大片麵粉,含著笑踏門而出。
“姑娘定是初來這東京城,不知奴家麵館的規矩,雖然是小門小戶,但做東西從來不會馬虎,這麵條我們都是現擀現賣,新鮮的很,掐著算著也得到酉初才能營業呢!”
她語氣輕柔,聲音甜美,增一分嫌膩,減一分太冷。
同樣身為女人,我頓時有些羞愧,別人怎生的貌美又聲優,而我若是蒙了麵能被人當成個假小子吧。
想到這不覺來氣,語氣也有些欠佳。
“我可不是來吃麵的。”
那姑娘臉色頓時冷了三分,嘴角譏誚的彎了起來。
“姑娘看著年紀挺小,口出狂言的本事倒是讓奴家刮目相看啊!”
她眼神裏的不善我倒是看的真切。
我一下子意識到,自己可能讓人誤會了,定是把我當成了前來挑事的刺頭。
我趕忙咧了嘴唇賠笑,開口解釋道:“掌櫃的誤會了,我是個實打實的南方人,常年食稻米,對你家的麵條著實起不了興趣,倒是你這藏西的羊肉,卻甚是讓我饞的緊。”
羊分南方羊和北方羊,雖同為食草,可所食草的生存環境不同,羊的肉質也大相徑庭。南方濕潤多雨水,以水草為主,羊肉大都肥膩鮮美,尤以小羔羊為代表,燉湯最佳。北方幹燥少雨,羊大都以灌木為主,肉質雖沒南方鮮美,但勝在緊實有口感,在我眼中更甚一籌。
而恰巧,有家麵館的羊肉麵,用的正是這北方羊。
掌櫃的眼中有絲驚奇一閃而過,雖然快的很,卻仍然被我給捕捉到了。
“姑娘好眼力!”
“不對,”我突然開口否決了她,緊接著在她詫異的眼光中繼續說道,“是好嗅覺。”
我見狀趕忙配合的嗅了嗅鼻子,逗得她咯咯直笑,銀鈴般的笑聲甚是悅耳。
“知道姑娘不愛吃這麵食,可素娘拿手的也就隻有這羊肉麵,總不能寡食羊肉吧。”
她伸手衝我做了個“請”的動作,邀我進堂,我自是樂得自在,本來就是衝著美食來的,結果被堵在門口良久,胃裏的饞蟲早就不知道爬到哪了。
“不妨事不妨事!不知掌櫃的這裏有沒有那種可以燒炭的銅盆,給我尋一個過來,順便上兩斤上好的羊肉,和四五個時令蔬菜。”
掌櫃的雖不解,但也沒有遲疑,很快便將東西都尋來了。
那鍋跟我想象中還是有些差距的,可好歹也能上麵盛湯下麵添碳,湊合著用用。
我讓掌櫃的從後廚給我取了最淳的羊肉高湯,又用蔥薑蒜辣椒花椒並高湯熬出香味,按一定比例將二者融合,放進小盆裏熬著,很快香氣便溢滿了整個屋子。
我氣定神閑的將羊肉和蔬菜一一下鍋,滿足的邊涮邊吃。
四個字形容一點不為過,人間美味。
掌櫃的驚奇的瞪大了眼睛,甚至放下手中擀麵的活計,踏出廚房,像我走來。
“這是什麼章法,怎麼可以聞著這麼香?”
我將嘴裏的羊肉咽下,方才放下筷子,向她解釋。
“北方人以遊牧為生,因此並不會有固定的住所,更別提灶台了。而他們所待的地方,冬季大都非常寒冷,為了適應不斷遷徙的現狀,也為了抵抗寒冷,他們便發明了這樣的吃法,俗稱火鍋。”
“火鍋……火鍋……隨吃隨搭,上麵放鍋下麵生火……真真是驚奇啊!”
掌櫃的麵上俱是喜色,激動的拉住我的手,我甚至能感覺到她輕微的顫抖。
阿娘跟福伯還都在的時候,我們一年能跑兩三個地方,上至凍死人不償命的漠河,下至曬脫皮的琅西,他們在意的是哪裏可以躲得久些,而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去尋當地最好吃的小吃,而火鍋,就是我在北方吃到的最合我心意的吃食。
“其實你的工具依舊不方便,這樣,你將紙筆拿來,我替你畫個大概。”
“可以嗎?”掌櫃的兩眼放光,若不是我隻曉前因後果,還以為她要吃人呢!
“當然。”
她速度極快,將手草草的在圍裙上蹭了兩下,轉身入了內堂,不一會兒手裏便捧了木托盤,裏頭依次排著墨汁宣紙軟毛筆。
她將紙張迅速鋪開,細致的將墨研磨開來,這才衝我示意。
我執起她沾滿墨水的毛筆,略略思索了片刻,便動了手。
暗黑的墨水瞬間在雪白的宣紙上暈染開來,不一會兒,一個看起來有些抽象的物事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