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的慘死,不能不到米飯,因為,我的慘死,是與一罐米飯聯係在一起的。
米飯,顧名思義,是用米做成的。米是什麼?一開始我們那裏隻是聽,很少見過。我們那裏,是不生產米的,米都是別處來的。當然,也不是沒有吃過米飯,但那是一種很奢侈的享受,不是過年,不是特別的日子,誰也沒有這個口福。白生生又香噴噴的米飯,那真是一種人間美食。
米是外來的,是販子從別處弄來的,得用錢買,如果沒錢,就得用糧食來換,二十斤土豆,或者十斤玉米,換一斤!還得看人家販子的臉色,弄惱了他就是不換,你就隻能幹瞪眼。荒年更不用,就算是風調雨順的年歲,也隻能廣種薄收的山裏人,把糧食看得比命還貴,不是萬不得已,誰還願意去做這以十換一甚至二十換一的買賣呢?既然是有人家的人,想要活得不比別人差,就得硬著頭皮換,否則,到過年了,或者家裏來了貴重的客人,別人家有米飯,你沒有,太有點丟人,沒作氣。
大堆大堆的糧食換來了那麼點米,那米就不是米,簡直就是個寶。有心計的女人,便悄悄地收藏起來,不讓別人看見,盡管別人看見,也並不會去動。家裏有了米,女人心裏就不慌,男人臉上就有光。平淡的日子,也會過得特有期盼和幸福,與人言談,也有話的底氣。沒有了米,就好象做賊被人撞見,很是心虛,不僅話沒有底氣,做事也不大膽。
要過年了,或者來了非常貴重的客人,管做飯的女人,便很榮耀也很秘密地從收藏處拿出那金貴的米,極奢侈地用那幹淨的水,捋起袖子細細地洗幹淨,一邊洗,一邊還拿眼看周圍的世界,如果有人打身邊過,就故意顯示一下,或者幹脆與人開幾句玩笑,甚至打情賣俏,讓別人意識到家裏有特別重要的客人要來,或者分明就是要過年了。細細地洗淨之後,再細細地淘沙,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直到覺得絕對不會有沙,把白生生的米,都快淘成了金子,這才舍得放到鍋裏,一邊細細地煮,一邊集中精力用鼻子聞著那米香,沒經驗的女人,甚至去請教有經驗的女人,或者幹脆把有經驗的女人請進來,聞那飯香是否到了火候。
弄米飯有兩種方式,一是用罐子煨,一種是用鍋煮,如果是過年,一家人吃,當然隻能用鍋煮,如果是因為來了貴重客人,隻用來招待客人,就隻能用罐子煨了。比起鍋煮,用罐子煨的米飯當然更香也更好吃得多。但即使是用鍋煮的白米飯,也照樣是一種極大的享受。過年過節的時候,一家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每人麵前一碗白生生香噴噴的米飯,那享受可不是想有就有的,也不是家家都能有的。甚至,不少的人家,因為舍不得用太多的糧食去換,隻能望洋興歎了。
好飯不要配菜,好女不用穿戴,這是我們那裏的一句俗話。真正的白米飯,聞著就香的白米飯,吃到嘴裏,甚至比吃肉的滋味還美,根本就用不著吃什麼菜。菜都是多餘的,擺在桌上也隻是一種儀式的完成,沒有人去碰他。當然,也有與米飯相結合的時候,那就是米不多了,得弄些菜合在一起煮,菜就派上了用場。跟米飯合在一起的菜,就特別好吃,沒有米飯的菜,就好象一點滋味也沒櫻跟著米沾光的菜,也成了一種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