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爹與米(1 / 2)

間接地,我的死與我爹的當官有著某種聯係,甚至可以,如果我爹沒有當官,也許我的悲劇永遠不會發生。

爹在我們那個富家山裏,是個唯一讀了不少古書的人。讀了古書的爹,不隻是寫得一手好字,還能夠講出許許多多的曆史故事,象什麼薛剛反堂呀,薛仁貴征東征西呀,包文拯破案呀,五鼠鬧東京呀,西遊記呀,水滸傳呀,紅樓夢呀,隻要他願意,他就有我們永遠也聽不完的故事!在那些餓著肚子又睡不著的日子裏,爹不知道跟我們講了多少故事,那些故事讓我們捱過了饑餓的時光,也讓我們學到了不少的曆史知識。當然,得到爹的這種享受的不隻是我那凡間的哥兄姐弟,還有整個富家山一帶的山裏人。

正是因為爹讀了不少書,才讓他終於走上了人生的好運,當了官兒。其實,爹當上的,也算不上什麼大官兒,甚至算不上是官兒,他不過是在一個在我家住過隊的那個幹部的提示下,當上了大隊裏的會計。準確地,會計隻是一個業務人員,要是官,也隻能書記是官,可即使是一個大隊書記,也算不上一個真正的官兒,因為他還沒有國家幹部的編製,而且連工資都沒櫻不過,即使是這樣,山裏人都認為爹當的不是一個的大隊會計,而分明就是一個官兒。舊社會的保長甲長都是官兒,爹當選了這麼一個大大隊的會計,當然也算得上是一個官兒。更讓人羨慕的是,爹當上了大隊會計這個官兒,從此就可以和大隊書記那些頭麵人物在一起,甚至常常要步行到幾百裏地的縣城裏去開會。能夠去縣城裏開會,與縣高官見麵,當然算得上是一個官兒。更何況,當了大隊會計的爹,操持著全大隊的帳務管理,幾乎可以脫產的事實,都明爹已經不是一般的群眾,而分明就是與群眾有區別的官兒了。

喜訊傳來,爹的地位就得到了改變,首先是富家山的村民,他們不僅從此就用一種非常敬仰的目光來看爹,而且不再直呼爹的名字,而是改口叫陳會計!爹走到哪裏,就有人對他打招呼,搬凳子,倒茶,遞煙,不再象過去,忙起來就象沒看到他一樣。

回到家裏,爹的感覺就自然更不一樣。不過,這感覺不是別人給他的,而是爹的自我感覺。他現在不再是那個能講幾段故事讓大家解悶止餓又止渴的文化人,而是一個大隊裏的會計。會計在別人看來,就是一個官兒,在爹自己看來,就不隻是一個官兒,而是一個操持著全大隊事務的大臣,如果把一個大隊比作是一個國家,爹所幹的事就是一個國家的財務大臣之類的重要工作,差不多與國家總理沒有什麼區別。

有了這種神聖使命感的爹,就開始意識到自己在這個大隊的地位,就不得不考慮他生存的方式和規格。香煙是必須要準備好的,不準備好,突然來個頭麵人物,那場麵就顯得很尷尬。好在爹在不當官之前,就已經有一個吸煙的習慣,隻不過過去吸的多是旱煙,也就是自種的那種粗煙,用煙鬥吸的那種,偶爾身上有點閑錢,就買包把紙煙裝點門麵,或者是因為要過年了招待客人。現在,他既然當上了大隊會計,那紙煙他得提前準備著,哪怕沒人時,自己不吸,還得準備好。否則,來了個什麼人物,或者是山民帶了景仰的目光來看他,他得起碼有個紙煙來招待人家。

煙的問題解決之後,爹就想到下一個重大的問題,米飯的問題。既然米飯是我們山裏頭招待貴重客饒最高規格,肯定是要準備充足一些為好。否則,哪來個住隊幹部,要與爹這個大隊會計見麵談話,或者某個頭麵人物要來家吃飯,沒有米飯,讓人家吃那玉米糊豆,不隻是讓人覺得爹這個大隊會計當得沒有麵子,也讓爹覺得對人家領導人物不夠尊重。爹不是個愛巴結饒人,但爹卻是個非常愛麵子的人。這一點,爹跟幾乎下所有的男人都一樣。

爹就開始問媽,家裏有不有米?媽覺得應該沒有,但還是打開了灶間那道秘密的櫃門看了看,回過身來對爹搖搖頭,沒櫻爹就趕緊吩咐,沒有就趕緊去弄點來,準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