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定國這幾日一直都沒有睡好。
他人生的前幾十年,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落到如今地步。
他從前與秦歧形同手足,年輕時在外一起征戰,在四子奪嫡之時更是一直站在秦歧這邊,從未有過任何的動搖。
秦歧登基之後,他便是皇上麵前最得寵的大臣,顧家更是於他這裏,綻放出從未有過的煊赫光芒。
顧家從前在鹹陽雖然也算得上是個高門貴族,但卻遠遠不及那些百年望族。
顧定國想,封侯拜相,也許就是從他這一代開始了。
所以,顧夫人沒有生下嫡子這件事,一直都是他心頭大痛。
好在,顧琛生還算爭氣。
他原本想著,這兩個嫡女也能給他帶來極大的收益。
他也不是那種為了自己的利益和前途全然不顧的人,但放眼如今朝中王公大臣,年少有為的不再少數,秦歧的幾個兒子,也是個個生得俊俏。
其實秦之亥並不算是一個良人,所以當時顧傾城想要嫁過去的時候,他是不太同意的。
但既然顧傾城喜歡,他也就沒有多攔。
誰知道這之後的樁樁件件,竟然全部都脫離了他的控製。
顧定國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其中,是不是有秦歧推波助瀾的作用。
但他不願意也不敢去想。
秦歧是四子奪嫡之中,無甚競爭力的一個,而他顧家,也算不上什麼名門望族。
他們兩個互相扶持互相成就,這些年來,顧定國不是沒有想過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兩句話。
但他也隻能當秦歧一直待他如初。
顧定國正出神的時候,顧琛生忽然敲了門進來,他這才正了神色。
“琛生,你妹妹發生的事情,你應當已經知道了。”顧定國的聲音,聽起來蒼老了不少。
顧琛生微微頷首,“是,父親,宣王府折辱於我顧家,這口氣,絕對不能輕易咽下。”
顧琛生還記得自己前不久前去宣王府通知秦扶桑要娶顧惜月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意氣風發,縱然秦扶桑為王他為臣,那又怎麼樣呢?
他還記得當時秦扶桑對其愛答不理的樣子。
沒想到這才沒多久,顧惜月竟然就被秦扶桑給趕了回來,而且還是完璧之身。
這一巴掌,顧琛生覺得,不光是扇在了顧惜月臉上,也扇在了他臉上。
“這口氣,縱然是咽不下,也隻能暫且咽下。”顧定國長歎一聲,將自己的麵龐隱藏在一片陰影裏。
“父親……”
顧定國抬手,擋住了顧琛生接下來的話。
“但是我們顧家也不能一點動作都沒有,如今皇上對宣王的態度曖昧,我們還是要觀望一陣,但是程立武妄圖在這其中撈到他吃不下的好處,可是打錯了算盤。”
“父親,您跟隨皇上多年,您說,皇上為何忽然對那個病秧子刮目相看?”顧琛生極為不解。
顧定國抬起頭,轉頭往窗外看去。
太陽已經開始往西沉了,一如他行將就木的人生。
他總還覺得,自己是二十歲的年紀,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但一轉眼,他已四十有餘了。
他與秦歧,年少相伴十餘載,為君為臣二十年,一轉眼,人生的一大半已經過去。
他從前也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秦歧的人,是能載入史冊的君臣至交。
但現在,他忽然發現,自己也看不懂秦歧了。
“琛生,父親老了,很多事情,要你去做了。”
顧定國雙眼望著窗外,緩緩開口。
這一句話像是一柄錘子,狠狠砸在了顧琛生的心頭。
他搖晃了兩下。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生活在顧定國的羽翼之下。
他出生的時候,顧家的權勢還沒有這麼大,但那時候,顧定國就已經是肱骨之臣。
所以,他自幼便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且發展前景光明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