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肖鶴收回視線,往裏走,頂上是冰冷的燈,還有電子鍾。
他走到安全門前,叩響,推開,兩個身材高大的便裝男人立在樓梯間裏,見到是他,朝他穩穩地一頷首。
“我有準備,他們進不來。”
午餐時間,紀老夫人果然來了,雙手提著保溫盒,湯菜飯俱全。
見又隻是紀肖鶴一人,老夫人生氣又心疼:“一個人守,你哪裏吃得消!”
氣是氣他,心疼也是心疼他。
紀肖鶴道:“不止我。她吃飯去了。”
他指的是馮麗娟。
老夫人埋怨:“人家都曉得去吃飯,走動走動。”
等紀肖鶴吃完,她陪他略坐了會兒,起身離開:“我去公司看看你爸,晚上再來。”
紀肖鶴頷首。
唐助沒了送飯的任務,隔日拿到新消息才來醫院。
紀肖鶴剛從鄰樓回來,頭發濕的,站在窗邊,片刻就被陽光烘幹了。
鄰樓是新建的住院樓,是這家醫院的VIP病房區,剛空出一間,被紀肖鶴定下,等餘冉情況好轉就可以轉進去。
“麵包車的行蹤出來了,在虹城繞了兩圈,走省道跑的,監控拍到進了湖慶,目前虹城警察已經對接湖慶警察要求協助調查。”唐助拿出手機,翻到照片遞給紀肖鶴,“監控拍到的麵包車駕駛員,也是個有案底的,餘偉強的獄友。”
湖慶在虹城北麵,內陸市,發展不怎麼好,餘冉自小在湖慶長大,初中時候被老師引薦來虹城讀書。把餘冉帶出來讀書的那位老師經常家訪,深知餘冉家的情況,也趁餘偉強不在時同馮麗娟麵談過多次,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人不欲自救,聖人也拉不動。老師不忍好苗子被埋沒,被摧折,動了自己在虹城的關係,把餘冉送進虹城中學,望他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紀肖鶴隻去過一回湖慶,去看地,彼時天色陰沉,帶得整座城市在印象裏是灰色。
餘冉在ICU的第四日,情況趨於穩定,院方準許了探視,隻能進一人,隻有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
去查餘偉強近期行蹤的人恰好到了醫院,隻在走廊看見兩個陌生女人和唐助,疑惑:“老板呢?他讓我到這裏來。”
唐助看上去心情不錯,抬手招呼:“家屬探視時間,你等著先,來坐會兒。喝牛奶嗎?”
紀肖鶴穿好無菌服,最後那扇門才打開,他跨入,隔著口罩,也能聞到一股氣味,說不清什麼味道,沉沉的,令人不適。
想起醫生說的,情況在往好方向發展,他的心才鬆了些,慢慢走到病床旁。
護士小聲提醒:“注意別碰患者,隻有半個小時探視時間。”
紀肖鶴凝住著病床上躺的人。
隔著簾子守了這些天,今日才算真正見到麵。
第一眼便覺得人瘦了,幾乎脫了形,有種不合年齡的蒼白憔悴,鼻腔搭了吸氧管,嘴唇比較平常更失血色,顴骨的弧度清晰可見。
棉被隻拉到腰上,虛掩的病服下,一根根線,一根根管,將人與儀器牽住,人被儀器環繞著,像座孤島。
其實餘冉睡著後並不如何老實,睡前好好讓紀肖鶴抱著,睡著就煩了,會踢他,會翻身,往床邊滾。偶爾紀肖鶴會被他鬧醒,看人快到床沿了就拉回來些。
這樣的安靜,還是頭一回。
紀肖鶴謹記護士的話,隻盯著他,捕捉他胸口的起伏,心裏跟著數。
他就這樣立在病床邊,直到護士提醒探視時間到了。
四百二十次。
紀肖鶴深望他一眼,朝護士致謝,出了裏間病房門,脫下無菌服,走出ICU。
連日豔陽天讓海濱城市有進入夏日的錯覺,外界溫度比病房裏高不少。走廊裏的人聽見動靜,齊齊望向剛出病房的人,卻沒人敢問情況如何。
紀肖鶴挽起襯衫袖口,對李月妮頷首:“他情況不錯。”這話是說給馮麗娟聽的。
他偏頭,看見對麵排椅上的短袖男人,示意去窗邊,唐助也跟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