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生喃喃道:“三哥,為什麼是我們……”
“什麼?”李天王問道。
宜生舉起自己流血不止的雙臂:“我就是這座山,這眼泉水,這座巨大鳥籠的一個鎖扣。”
李天王打斷她:“別說了,我一定可以帶你離開的,不過是些蛇骨勾住你而已。”
他劈手斬向宜生腰間的骨蛇,骨蛇應聲碎裂,但李天王的手掌也豁開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握住韋雲台的劍時一樣。
宜生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住手!不要斬斷它!”
遠處傳來岩石崩塌的聲音,漸暗的夜空驀地亮起,是簇火光猛然躍出岩層,噴薄而出燒紅了天角。那火光形狀奇異,似飛鳥衝天,久久不散。
“三哥,我走不了。”宜生用細弱的聲音說著,“這些蛇、這座山是我的骨頭,這水是我的血,這裏的土壤是我的肉。我的骨將我鎖在這裏,我走不了。”
遺骨化山,在龍族的故事裏屢見不鮮。上古時常有龍遊曳於天海之間,棲息在某處過久,悄無聲息地死去,留下的骨骸就會化為山脈。但那需要幾千幾百年的時光,而宜生死去才不過二十餘年。
李天王的手不由得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別的什麼,連帶著他的喉嚨都變得幹澀。他手足無措,隻能緊緊握住宜生的手腕,想讓血不要再流:“你化成了山……為什麼,我明明將你們都安葬在水底,為什麼你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荒村?”
“這鳥籠破了一個洞,需要新的鎖扣來補。”
李聲聞插口道:“是誰將你帶到了這裏?”
“這聲音,是聲聞麼……”宜生將頭徒勞地轉向他,她顯然已經看不見了,金色的眼瞳一片混沌,“我已經記不清太多事,我隻記得有一個女人掘開土,載我飛到昆侖。在昆侖山巔,我能看到這裏缺了一個口子,籠中的飛鳥正想要從這缺口掙脫。所以我來了,我在這已經許多年,久到分不清寒暑。
“你最博聞強識。你知道一條化成山的龍,要如何離開原地麼?這裏太寂寞了,除了迷路的樵夫小童,沒有任何人。”
“那女人可有一雙枯如樹皮的手?”
宜生點了點頭。
李天王恨恨道:“就是你提起過的麻姑?既然能到昆侖去,她是西王母座下的女仙?西王母久居天外與世無爭,她座下的女仙,為何要掘宜生屍骨,把她鎖在這裏?”
他這話是問李聲聞的,但後者充耳不聞,急於繼續詢問:“你說你是一節鳥籠?這鳥籠有多大,關著什麼?”
“在昆侖山巔,四海之內目光所能及處,皆是籠鎖。它關的是……”
宜生無光的眼珠艱難地轉了轉,似是想要定睛於他身上:“是你。”
李聲聞和李天王同時一驚,異口同聲道:“什麼?”
宜生重複道:“這籠中關的是地火,就是你啊,聲聞。”
她沒有理會兩人的驚異不定,自顧自說下去:“我救過的孩子,引來了心術不正的方士,他取走了我的龍髓。所以我的脊骨裂開縫隙,讓籠中鳥掙出了頭顱……請取走我的心頭血,把流出裂縫的火熄滅罷。”
李天王心急如焚:“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取你的心血?你會死的。”
他感覺到李聲聞走上前來,輕輕地將手放在他背上,好像想透過肌膚給他一點撫慰似的。宜生眨了眨黯淡無光的眼眸:“三哥……我早就死了。在錢塘君闖入涇河龍宮的那天,我們就都死了。現在的我,不過是殘留在龍骨上受苦的山魂罷了。”
“三哥,救我。讓我解脫罷。”
“可是你明明在我麵前,能呼吸言語,和活著的時候無異。要我殺你,我怎麼可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