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飛鳥玉鉤(1 / 2)

他們是花鳥精怪,歲月在他們身上向來留不下多少痕跡。此時霜樓穿著舊日的衣裳,用依舊明亮的雙瞳注視著他,仿佛他竊珠被殺的事還未發生,十餘年的時間尚未從兩人之間流過。

燕秋來忍不住心旌搖蕩,伸出手去從他的額角摸到下頜,動作虔誠溫柔,沒有半點情 色意味。霜樓側過頭用臉頰摩挲著他的手心,在還不能化為人形,仍舊是隻燕子的時候,每當燕秋來幫他梳理羽毛,他都會這樣撒嬌。

“霜樓,你終於回來了。”燕秋來沉聲道。

霜樓閉上雙眼,一言不發。燕秋來問道:“怎麼了?你為何一直沉默?”

還未等霜樓開口,忽有螢火在塚邊亮起,少女拂開花木叫道:“霜樓郎君,你在哪呢?十三娘在等你開宴呢。”

她走過來拉霜樓,沒防備撞見一個陌生男子,嚇得抽了口冷氣:“郎君是何人,怎麼在這裏?”

她手裏提著盞骷髏燈,挖空的天靈內盛著青綠磷火,觀之不詳。但除去這盞燈外,這個青衣雙鬟的小姑娘和長安大戶人家的女婢沒有任何區別。燕秋來拉著霜樓退後幾步,低聲道:“驚擾到娘子了。霜樓是我亡妻,今日我來接他回家。請替我向太山府君和十三娘問好。”

“郎君知曉太山府名號,想來是擅長方術的。”青衣小婢巧笑嫣然,“眼下霜樓還不能離開呢,他還沒有活過來。”

燕秋來一驚:“怎麼會?我現在明明能觸到他,他身上也是溫熱的。”

青衣小婢道:“那你看他可會言語?”她眼光一轉,落在洞庭龍髓上,“這生死之間的事,我不如十三娘清楚,不如郎君隨我來親自問她,順便吃杯酒。正好今夜輪到霜樓主持藏鉤,我們缺不得他呢。”

燕秋來無計可施,隻得跟著她穿過陰陰花木。他一直拉著霜樓的手,那確實是溫軟而鮮活的,會略微施力回握他,讓他惴惴不安地心稍微安定。

在荒草深處,一座未曾見過的宅邸拔地而起。在宵禁的長安對岸,它燈火輝煌,朱紅的門牆與青瓦上結著綺羅花燈,恍若姑射仙宮。

青衣小婢興致勃勃地通報道:“燕天師到。”

門內的仆從推開了大門,正好露出堂前的花天錦地。白玉階上是五尺珊瑚樹充作門柱,玳瑁門楣上垂下水精簾,葡萄海獸地毯上放著琉璃燈樹,照得堂中亮如白晝。

錦堂最高處,端居著位蓮冠女子。她雙目微合,似乎置身滿屋繁華之外,聽不見也看不見任何值得她注意的東西。圍坐在地攤上的彩衣女子們也唯恐驚擾了她似的,手中的琵琶簫笛不敢奏響一聲。

燕秋來將燭台放在腳邊,空出手來行禮:“十三娘,我有事相求。”

十三娘懶懶睜開眼:“求我放了這隻燕子?生死有命,我豈能說通融就通融。”

燕秋來垂下頭:“但凡我力所能及之事,十三娘皆可吩咐。”

十三娘思考片刻,笑吟吟道:“這樣罷,你今晚陪我等宴飲,若是我高興了,就答應你。”

錦裏開芳宴,明燈照翠袖。十三娘的酒宴樂舞不歇,直至三更才行至酒酣。

她座下十名花神已經精疲力竭,今夜再也跳不動舞,十三娘方悠然開口:“霜樓,你來主持藏鉤罷。正好有客人在座,請他先猜。”

燕秋來正心不在焉地注視著桌上的洞庭龍髓,霜樓扯扯他的衣袖,才將他驚醒過來。十三娘勾起點著天宮巧式樣胭脂的朱唇,曼聲道:“隻要你贏了,我就把這堂上你最喜歡的兩樣——人也好,物也罷——賜給你。當然你若是輸了,就反過來由我要走你隨身帶來的二樣東西。如何?”

燕秋來沉吟道:“隻要我帶來的東西?”

十三娘含笑道:“是,燕天師今天孤身前來,沒什麼輸不起的。”

他來時隻求快見霜樓,隨身除了子夜四時與洞庭龍髓,別無長物。若說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無非是他身上這花裏胡哨的龍油綾,左右哪個都不是不可或缺的東西。

燕秋來舉杯喝了口茶潤喉:“好。”

十三娘立即吩咐花神們分為兩隊,一隊由自己率領,另一隊交給燕秋來。多出的霜樓便是“飛鳥”。青衣小婢將一枚玉鉤交給燕秋來,由他這隊開始。

藏鉤在宮妃中風靡成風,通常是兩隊宮人輪流將玉鉤藏在手中傳遞,讓對方猜玉鉤在誰手中。當人數不夠分為兩隊時,多出的一人便是“飛鳥”,可以隨意依附在某隊,變換站位,有飛鳥加入的隊顯然會給多方更加犯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