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聲聞不敢放手,更不敢繼續拉著他,抖如篩糠:“燕、燕郎君,燕天師,這、這是什麼東西?”
人聲未至,風聲卻近,原是燕秋來情急之下,操起酒盞打在這手爪上。怪爪吃痛,從李聲聞手中抽走,融進屏風之中。
李聲聞茫然地抱頭蹲下,喃喃道:“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自顧自嘀咕了半天,誰說話也不理,自己跳起來叫道:“這裏有鬼!你的這些寶物就是統統送我,我也不敢要!燕郎君,我們還是快走罷!”
十三娘也花容失色,問道:“那是什麼不祥之物?我雖掌管九泉下女子與花鳥精魂,卻從沒見過此等詭物。”
“九泉下?”李聲聞一噎,“你是鬼?”
燕秋來見他裝瘋賣傻,不知打什麼鬼主意,隻好陪他演下去:“這位是司掌幽冥的太山府君之妹,凡是潔淨的花鳥與女子之魂,皆在她座下。十三娘是仙非鬼,不會害人,郎君不必懼怕。”
“她是鬼,你又是什麼?”李聲聞歇斯底裏道,“難怪,難怪荒郊野地有這樣一所華宅,深夜載歌載舞!我是不是死了……”
燕秋來一時語塞,不知說什麼好,索性閉口不言。十三娘軟下聲來:“李郎若是實在不敢與我輩同坐,我即刻差遣仆婢送你出去,請不要再恐嚇自己了。”
李聲聞自言自語道:“若是這局輸了,她要的是不是我的命?”
十三娘又氣又好笑:“凡夫俗子,人鬼仙不過是個名號,你不知時你我尚以友相交,如今我坦然相待,你卻驚恐成這模樣。罷了,這局藏鉤我叫燕天師來猜,你不必賭了。你們拿條玉帶來贈給李郎,送他回人間罷。”
燕秋來滿腹疑惑,無心玩下去,隨便指了位花神,輸掉這盤藏鉤:“我帶他回人間,讓他在司天台住幾天定神,應當就無事了。”
十三娘冷笑一聲:“好。你輸了,把你那別致燭台上的真珠留下,你帶他和那燕子回去罷。日後我們不會再見,這條玉帶就當個紀念。”
燕秋來照她說的留下洞庭龍髓,隻收起了子夜四時,一手拉著霜樓一手攙著李聲聞,跟隨青衣小婢離開了十三娘的宅邸。
青衣小婢將他們送到河堤,便不再前行,轉身回家。一直瘋瘋癲癲嚇傻了似的李聲聞忽然站起身來,對燕秋來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取出一枚範錢遞給他。
這是一枚古老的垂拱通寶,李聲聞低聲道:“你從錢眼裏看她。”
燕秋來不明就裏地照做,剛把銅錢放到眼前就嚇了一跳。從錢眼中看去,哪還有什麼豆蔻少女,提著骷髏磷燈是一個渾身通紅沒頭沒尾的怪物,兩扇大耳垂在頭邊,像那小婢的垂髫雙鬟。
“罔象無頭無麵,形如小兒,頭生大耳,喜食人腦。”
燕秋來放下銅錢:“縱使十三娘是太山府主宰,也不該用這等惡獸為仆。殿下今夜突然出現,且行為有異,可是與此有關?”
李聲聞借著那幅萬金難求的袖子掩蓋,低低咳嗽了一聲:“正是如此。燕樓主,你知道我是個死人,所以能渡黃泉。之前你托我尋找霜樓的魂魄,我一直沒能尋見,但前幾日我卻在真正的十三娘座下遇見他了。”
燕秋來大吃一驚,瞥了靜默立在旁邊的霜樓一眼:“殿下的意思是,方才的十三娘是假的?可霜樓看起來與生前無異,應當就是本人。”
“霜樓告訴我,他的形體被妖怪所竊,驅使為害,要你千萬當心‘霜樓’。你從那宅子裏領出來的霜樓,凡事但笑不語,看起來像極了人木之類能通人言的異物。”李聲聞餘光瞥見霜樓正探頭探腦地想聽他們說話,連忙道,“燕樓主,借一步說話。”
燕秋來猶豫著跟他走開數步,這才急忙問道:“霜樓他可還好?殿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誰真誰假,我真的糊塗了。”
“我不敢斷言我遇到的霜樓就是真的,最近我屢屢遇到算計,有人借機欺騙我也未可知。沒人比你更熟悉霜樓,那邊那位是真是假,還得你自己判斷。”
燕秋來焦躁起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霜樓死去多年,為何還會有人拿他做文章?”
李聲聞沉吟道:“或許與我遇到的古怪有關。燕樓主,你最近替我多多留心韋雲台,他似乎在各地斬地脈奪龍髓,有所謀劃。對了,我方才給你的那片羽毛,是霜樓給你的,片刻不要離身。”
燕秋來從袖中取出那根青藍新羽,有些恍然:“這羽絨和霜樓氣息一樣,叫我不敢不信。但從十三娘手裏奪回來的霜樓,也有著如出一轍的氣息,我怕我一旦認錯,釀成大禍,無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