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涇川之水(1 / 2)

敖君逸潛在水下轉了一圈,用頭去頂了幾下船底,發現它依舊紋絲不動。船身周圍的水好像被凍住了一樣,粘稠地包裹住船身,讓它定在原地。

原來如此,是會方術的術士麼?不過一個方士,怎麼會被那群草包抓住,送來喂魚蝦呢?

他一邊疑惑著,一邊從船底遊開,向岸邊看去。那些巫祝見草船遲遲不沉,已經按捺不住,叫兩三人支了小船來探查情況。他們帶著棍棒繩索,看來是打算直接把新婦丟進水裏。

恰在這時,一群人策馬從官道上趕來,還沒來得及下馬就大喊道:“住手!莫要冒犯貴人!”

為首的人敖君逸見過,是涇水流經的長平縣縣令,向來屍位素餐,雖然不參與河神娶婦的荒誕把戲,卻也對這些騙子放任自流。他親自到河灘來看河神娶婦,還是頭一回。

但是他的神情可不像是來看熱鬧的,而是和往日被沉河的新婦子一樣,是麵臨死亡的恐懼。

“該死!快把那位郎君救回來!你們這群瞎了眼的狗奴!”

話音未落,涇川的河水忽然暴漲數尺,浪頭打在巫祝們的船上,徑直將他們卷入幽暗的河底。留在岸上的巫覡們大駭不已,紛紛撲倒高呼:“新婦不入宮門,河神發怒!”

他們口中發怒的河神,比他們還要驚訝。涇水一向隻聽涇川龍君之命,但剛剛那陣風浪,絕不是他掀起的。

是誰在號令涇川河水?

長平縣令一邊下令把巫祝們五花大綁,一邊連聲催促手下坐船來接近河心唯一的舟楫——新婦的草船。但才剛平息的狂濤,在船隻下水的一瞬,重新躁動起來,一浪疊一浪地將船隻頂在河灘上,不讓他們靠近。

錦衣的新婦施施然站起身,朗聲道:“涇川龍君在水下盤桓良久,何不現身一見?”

敖君逸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向船上瞧去。新婦站在穩如磐石的船頭,依舊淡然垂目,似乎在欣賞河中遊魚。

但他的目光,正與敖君逸相對。

他一直注視著的不是河水,而是在河水深處遊動的自己!

敖君逸忍不住張開了背鰭,雖然眼前是個沒他胳膊粗的凡人,他卻生出了遭逢勁敵的莫名興奮感。他深吸一口氣,猛然躍出水麵,口中吐出洪鍾般的龍吟。

涇川水聽聞他的聲音,立即背叛了原先的命令,從四周卷來,向草船撲去。河灘上的船隻受到波及,被狂浪卷上半空,拍在岸上,七零八落地疊在一起。

河上真的僅剩兩個人了。敖君逸略帶得意地低下頭去,打算把裹進水裏的草船撈出來,照例丟回河岸。

但還未等他的爪子挨到浪頭,河上突然開出了一朵蓮花。洶湧的浪花層層展開,恰如蓮花綻放,托起蓮心的舟楫。

新婦依舊立於船頭,風浪打濕了他的發絲和衣袍,但他卻若無其事地,甚至眼中帶著點春水似的柔波,從容地望著遮蔽天地的龍影。他的眼神那麼柔軟,卻切開了風浪,刺進敖君逸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