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跟你姓,叫李天王。”新鮮出爐的李天王往他肩上一躺,“你的手好冷。”
李聲聞道:“你這副軀體也是冰涼的。唔,若是用夔牛皮為肌膚,應該能做出溫熱的觸感來罷。”他抬起另一隻手,張開五指,手心裏是半隻珊瑚臂釧的殘骸,“珊瑚有靈,正好給你雕個心髒。隻要五內俱全,即使是化生也可活動自如。”
李天王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李聲聞突然按了下他的後頸,好笑道:“雖然醜了點,但這化生軀殼還算有個好處。它頸後沒有逆鱗,我就算摸到你的脖頸,你也不會突然發狂了罷?”
“嗯。”
見他還是悶悶不樂,李聲聞也不強求,將他放到枕上,自己站起身來,道:“這發冠好重,一站起來我頭都暈了。”
聖人為示哀榮,以太子之禮將他下葬,衣冠都是冕服形製,衣裳繡有九章,冠上垂落九旒,隻是一色皆白。因為本就不是給活人穿著的,禮部自然沒考慮重量,冠冕上堆疊七寶,極其沉重。
李聲聞將冠冕取下,隨手放置在床上,隻留下玉笄鬆鬆綰起長發。他摘下了頭上的重物,又去解自己的腰帶。李天王懨懨地伏在枕上,看著他寬衣解帶,若是十日之前,他肯定早就撲上去了。但現在他沒心思欣賞美色,隻是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曾經的傷處,生怕哪裏有遺留未好的傷。
李聲聞對他的目光渾然不覺,脫到隻剩中衣,才挑挑揀揀從層層冕服中挑出件沒有文章的深衣套上,回過身來:“這樣就沒那麼難以活動了。我們這就走罷?”
李天王道:“隻穿這麼一件,看著像個窮酸書生似的,如果不是我……”
李聲聞蹲下身去在陪葬的箱奩中翻出一打殮服,挑出一件半臂,驚喜道:“因祖母嫌棄男子穿著半臂顯得輕佻,宮裏給我裁的衣裳從來沒有這種。左右人也從宗室除名了,不如我也試試。”
他邊說邊穿上半臂,頭發也不合規矩地解下來,任其披落肩頭。李天王鼻子一酸,粗聲道:“堂堂嘉陽王,嫁給我已經夠離經叛道了。這樣很好,不用猶豫。”
李聲聞笑道:“說的也是。”他走進耳室翻找陪葬,過了一會才拎著隻書箱出來,“聖人深諳我的脾性,耳室中紙筆丹青、刻刀白蠟無所不有,都是宮中有靈性的異物,給我舍去好大的麻煩。我們這就走罷。”
李天王耳朵一動:“有人來了,不止一人。”
他話音剛落,墓門就被人敲響。這是死去的惠明太子的墓室,但來人卻像知曉裏麵住著活人似的,彬彬有禮地叩響門環。
李聲聞也不避諱,揚聲道:“請進。”
門外的人聞聲推門而入。他有一副文雅俊秀的好容貌,穿著四品官服。他環顧左右,低聲道:“葉天師在宮中推算出太子已經起死回生,聖人聽聞後……驚喜不已,命我來迎接太子。可是……”
李聲聞笑道:“燕天師有話但說無妨。”
燕秋來低聲道:“殿下應該心知,君無戲言,聖人既然厚葬了太子,惠明太子在長安、在天下人眼中就是死人。聖人寫下手諭,命殿下永不可回長安,若是殿下不從,便有宮廷術士一同驅逐殿下——他們就在墓外待命。”
他局促地抿抿唇,從懷中取出一物,攥在手中:“殿下是我知己,我不忍為此,但奈何人微言輕,不能撼動聖人之心。我能做的,唯有請命來通知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