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輝堂,你下輩子投胎做女人吧。”薛琛突然道。
“為什麼?”
薛琛頓了一下,覺得自己如果把“我娶你”三個說出來的話,俞輝堂大概會立馬攆他出門。考慮到這一頓午餐的價值,薛琛把真心話吞進了肚子裏,繼而夾了一塊牛肉,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
無人再開口,所有人都心懷感激地享用著俞輝堂用心烹製的美餐,餐桌上偶爾傳來細微的勺碗碰撞聲,氣氛輕鬆而舒適。
唐芝偷偷地往俞輝堂的方向看去,發現他正在仔細地剔除魚骨,勺子裏已經堆滿了純白如玉的魚片,唐芝正要移開視線,卻發現俞輝堂恰好抬頭看向自己。
“我不是來和你搶吃的的。”唐芝咽了口水,低聲道。
唐芝的反應令俞輝堂大吃一驚,他哭笑不得地放下碗筷,去廚房裏將砂鍋端了出來。
“魚湯還有很多,這個你吃。”俞輝堂說罷,將剔除了魚骨的滿滿一勺魚片遞到了唐芝麵前。
唐芝的臉刷得一下紅了起來,她想起自己與俞輝堂初到角津口時,曾在護城河邊的餐館裏對俞輝堂說起過,自己很喜歡吃魚。
眼下並非鱸魚大量上市的季節,俞輝堂所煲的湯卻是她所懷念的那個鮮美味道。她能夠猜到,俞輝堂在煲湯時必定花費了很大一番工夫。
俞輝堂吃過飯以後便去調試客廳內的音響設備了,唐芝將碗筷收進廚房,正打算放水洗碗,身後傳來了移門拉動的聲音。她回過頭,見是葉恕,便對他笑了笑。
“找東西嗎?”
葉恕搖了搖頭,“要幫你洗碗嗎?”
“不用了,你想留在廚房的話,和我說說話就行了。”唐芝笑道。
她將碗筷浸泡入溫水之中,等了一會兒,卻不聞葉恕再度開口,便扭頭看了一眼,見葉恕倚靠在冰箱門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如果有人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那麼不論對方提出什麼願望,自己都會答應並滿足他的,唐芝心想。
“你喜歡俞輝堂嗎?”葉恕忽然開口道。
唐芝手中的動作停下了,她有些錯愕,呆呆地應道:“這個問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的喜歡是哪種喜歡呢?”
“相守一生,白頭偕老。”葉恕解釋道。
唐芝目光微動,抬眼望向窗外,她想起了在角津口西海岸的療養院裏,俞輝堂給她的那個吻。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生活在人煙稀少的幻境深山之中,在與孤獨相伴的時光中,她幻想過外麵的世界。後來她跨越了那道牆壁,如同漂泊於風中的蒲公英種子,落在了陽光正暖的某處。
她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何種滋味,她不知道旁人是不是也會像她一樣為喜歡上一個非人類的家夥而發愁,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俞輝堂是否能夠在百年之內攜手終老。
她和俞輝堂注定不能像普通的戀人那樣相處,也無法獲得世人的認可。她怕在情感溢出時那隻裝載情感的玻璃杯會碎裂,她怕在說完喜歡之後眼前之人就會消失不見。
她心裏很清楚,按照俞輝堂的性格,如果自己對他說喜歡的話,他必定會傾盡所有、報之以百倍的恩情,哪怕這份愛會讓他付出千百倍的代價。如果她因為喜歡上一個人而遭罪,那麼她的式神定會做出她無法想象的驚天舉動來讓她免於苦難。
她想要細水長流、不想要轟轟烈烈,她想要平平淡淡,不想要海誓山盟。唯有將那顆正在萌芽的種子藏在心裏,她才能夠以禦主與式神的名義,將俞輝堂長留在自己身邊,每一天都可以像現在這樣與他相處。
“我想每一天都像現在這樣輕鬆快樂,隻有那樣我才能鼓起勇氣對他說喜歡。”
唐芝隨手拿起了桌上的木瓜,對葉恕道,“假如他對我的情感是這一整隻木瓜,那我可能隻是這木瓜中的一粒籽。”
世人眼中微小普通的一頓飯、一次家庭電影,對於她和俞輝堂來說,或許是遙不可及的未來,或是像煙火一樣轉瞬即逝的幻象。
“他很珍惜你。”葉恕緩緩道,“他等了你很久,在你想象不到的時間輪回裏,他一直都在等你。”
“我從來沒有聽他說起過。”
“或許是因為對他來說,隻要遇見了你,這些等待都不值一提。”
唐芝未置可否,無聲地擦拭著手中的餐盤。
“蝴蝶渴望纏綿,可飛蛾卻隻懂得撲向燭火。”
葉恕說罷轉身打開冰箱,從櫃門上拿了一罐牛奶,隨即離開了廚房。
唐芝覺得自己仿佛從半空中猛然落地,驚魂未定之時,葉恕的話語卻依舊在她耳邊輕輕回蕩著。
有蝴蝶從她的腦海中飛過,她忽然覺得悵然,究竟是她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