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是冰涼透骨的,在月下泛著令人膽寒的光,波瀾間隱約可見遊魚竄動。
女子的身體逐漸下沉,意識隨湖水而逐漸流逝,變得模糊。她的雙手直直向上伸去,像是要抓住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住。身上藍色調的襦裙在湖水中四散開,與她周邊的湛藍融為一體。
她絕望地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向下沉去,湖的深處幾不見光,暗沉沉的是夜的顏色。
意識逐漸離開身體,最後一瞬,她卻似乎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惶急而擔憂,隨之亮起的是點點火光。
她終於釋然,眼角劃過些什麼,不知是淚還是湖水。
猛然驚醒。
洛淺陌的意識逐漸回籠,眼睫微微扇動,睜開雙眼,直直望著鏤空雕花的床頂,許久沒能緩過神來。
自從到達這個世界以來,她便一直在重複這個夢境,相同的湖,相同的冰冷的溫度,還有——相同的墜落沉底的身體。
是的,她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真正的洛淺陌在落入湖底時便已經死去,在她身上涅盤重生的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孤魂。
她是國際知名醫科大學學生,在校成績優異,連授課教授都讚不絕口,本該是前途一片光明,卻偏生遇上了小概率事件,在睡夢中被突襲而來的地震掩埋。
洛淺陌合上眼睛,掩蓋了自己的悲怮和慌亂,憑借著醫科生僅存的冷靜,在腦海中分析自己目前的處境。
原身是西隱國郡王府三小姐,堂堂的嫡女,更是老王爺向皇帝求下旨意親封的郡主,身份高貴。
要說這身份按理來說在整個西隱國都是排得上名號的,可原主偏偏是受盡了眾人白眼。
歸根結底,便是這原主修煉不當,十五歲卻仍停留在修靈者一階,也怨不得人白眼相向。若是隨意換上一個人,處在她這個位置,哪怕是最為不知上進天資愚笨的人,也該超過她千百倍了。
修靈者……洛淺陌心中一動,這世界竟是有像武俠故事中的武者。
武者又稱修者,修者分修靈者與修魔者。修靈者自是自稱光明正大大義凜然,修魔者卻是滋生的陰暗麵,如同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可想而知,這樣一個世界,等級差距必將是難以跨越的鴻溝,要麼立於九霄笑看風雲,要麼跌入泥底遭人踐踏。殘酷的競爭造就了充斥著森林法則的這個世界,也造就了高高在上的人。
可洛淺陌卻是矛盾的集合點。她是身份的強者,卻又是實力的弱者。她因庇護她的強者而立於高處,又因本身實力與身份的不匹配而遭人白眼。高處人看不起她,低處人又嫉妒她。
當然,自小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洛淺陌自然是不會清楚這些。老王爺疼她入骨,甚至為她的願望而不惜親自求皇帝賜婚,給她和太子訂婚。
可惜的是,太子當眾以死相逼,退了這門親事。原身也是因此不堪受辱而跳湖自殺,讓與她同名的洛淺陌得以重生。
洛淺陌將有用的情報消化完畢,閉著眼小憩,再次睜眼時已經斂去了所有的不安與猶豫,唯獨剩下決絕。
既然占了洛淺陌的身體,她就會代替原身活下去。不但要活,還要活得漂亮,要讓這個名字響徹整個大陸,用榮耀洗刷盡原身所遭受的一切。隻有這樣,才對得起原身一具肉身,才對得起她穿越千年來此走這一遭!
“篤篤——”一陣敲門聲響起,隨之響起的是丫環青竹的聲音,“小姐,二小姐前來拜訪。”
洛淺陌躺在床上沒有動,眼睛微眯著,隻慵懶地應了一句:“讓她進來。”
二小姐洛瑤,可不就是那跟太子私通,間接導致原身死亡的幕後推手之一麼。
沒想到還沒等她去收拾,就有人主動送上門來了。洛淺陌嘴角上揚,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臉上因此多了幾分生氣,卻怎麼看怎麼令人發寒。
洛淺陌聲才傳出去,便有人小心推開門,動作輕而小心,生怕發出一絲雜音擾了洛淺陌。
正是洛淺陌的丫環——青竹。
青竹引了洛瑤進門,便再懶得去理會這個虛偽至極的小姐,見洛淺陌起身梳洗,索性上前伺候著,主仆倆說說笑笑,卻是不約而同把洛瑤落在了一旁。
洛瑤頓時變了臉色,隻見她臉上由紅轉青又轉白,變化速度之快堪比絕技變臉,偏偏還要再掛上個牽強至極的微笑,裝著不在意地搭話:“久不見三妹,三妹身子該是大好了吧?”眼神專注,語氣自然,儼然一副關心妹妹的好姐姐模樣。
洛淺陌這才願意施舍她一個眼角的餘光,緩緩答道:“自然,也好在天公有眼。”
前麵是在答洛瑤的問句,後麵卻是意有所指了。
洛瑤再說不出話,臉色一白,不自覺握緊了手,尖利的指甲入肉一寸,卻恍然不知的模樣,連臉上的笑容都生硬了三分,差點維持不住自己的好姐姐形象。
她生平最恨便是自己與洛淺陌之間的嫡庶之別,洛淺陌卻偏偏在她麵前擺架子,這跟直戳她傷口也沒什麼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