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晨霧黃花(一)(2 / 3)

其實,自從常成傷愈歸隊後,對常成表現出極高熱情的又豈止是勤務大隊的這幫新戰士。

昨天上午,在準備乘車離開前方基地時,常成特意去向陳副政委道別。陳副政委當時正好有話要去向隨行的其它人員交待,隨後,兩人便一同出了帳篷,向車隊走去。此時,一大隊的隊員們正在訓練場上進行課間休息,遠遠地看見常成後,一大隊的老隊員們便在那裏議論常成。一大隊的新隊員們此前隻是聽說過常成,並未曾親眼看過常成。這會兒,聽說跟陳副政委走在一起的那個人就是常成,他們便紛紛起身站在那兒往這邊看。看著看著,幾個膽子比較大一些的新隊員便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開始高一聲、低一聲地喊常成的綽號。喊罷,見常成轉過身來衝他們招手,這幫新隊員們便像是受到了鼓勵似的,便聚在一起齊聲呐喊道:“‘長蟲’、‘長蟲’,我愛你!……”

剛開始,聽見他們在那裏喊常成的綽號,陳副政委便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會兒,見他們越喊越起勁兒,等喊罷之後,還在那裏擠成一團、笑得前俯後仰的,弄得陳副政委不禁微笑著小聲說了句道:“一幫‘搗蛋鬼’。”

九月一日歸隊的當天,得知大隊晚上要舉行“晚點名”,常成便決定利用這個時間與大隊的全體隊員們正式見個麵。

常成當時在“晚點名”上隻說了五句話,這五句話中的第一句是“講兩句”;第二句話是“請稍息”;第三句話的前半句是句問候語,後半句則是句自勉和互勉的話;第四話說的是“無畢”;第五句又是一句“請稍息”。若是擱在平時,這樣的幾句話,包括整個儀式在內,隻需一、兩分鍾便結束了。可是,由於那天晚上隊員們在見到常成後的情緒反應太過於熱情,當高卓鈞大隊長剛宣布說接下來請常成講話時,隊列裏隨即便爆發出一陣長時間、熱烈的掌聲。之後,每當常成剛說完一句話,甚至是剛張嘴準備說話,隊員們不管三七二十一便開始鼓掌,以致於整個講話過程持續了長達十餘分鍾之久。

的確,在隊員們看來,常成他們當時在回撤的途中,在敵人的陣地上突然遭到敵人的阻撓這種不利的情形下,且又是在夜暗條件下,僅憑肉眼裸視,當敵人剛一露頭,便能夠一槍將其準確射殺,這就要求開槍者,不僅應具備精湛的軍事技能和穩定的軍事心理素質,更應具有舍生忘死的大無畏的英雄主義氣慨不可。所以說,作為步兵第五九八邊防部隊一手培養出來的隊員,那一槍,不隻是常成個人的驕傲與自豪;同時,作為與常成朝夕相處、並肩戰鬥的戰友,那一槍,同樣也是步兵第五九八邊防支隊全體隊員們的驕傲與自豪。

由於四大隊在這個月的月底,就又要輪換到前方基地去執行戰備值班任務,而常成也已經有兩年都沒有休探親假了,所以,等前期的交接工作一完成,支隊便安排常成立即回家去休探親假。車票是提前就預定好了的,九月十日上午來到昆明火車站後,常成便直接到軍人專用售票窗口去掏錢取票。根據支隊的規定,作戰中受過重傷的人員,當年不僅在探親假的假期方麵有獎勵;同時,在旅行途中,還可以享受到乘坐臥鋪的優待。

白天無事,夜裏睡至正香之時,常成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裏,常成夢見自己像一顆流星似的,正敖遊在茫茫的宇宙之中,周圍是一片黢黑。遊著遊著,終於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光點;待再近些看,才發現那個光點居然是一隻巨大的火球。在火球所發出的熾熱而奪目的光芒的照射下,隨後又發現還有數顆大小、顏色各異的星球縈繞在火球的周圍;其中,尤以那顆蔚藍色的星球最為美麗。置身於蒼茫而荒蕪的宇宙之中,乍一看見她那象征著生機與生命的色彩,在令人眼前為之一亮的同時,又是那樣地令人為之神往,隨即便加快速度靠了過去。

就在漸行漸近之際,隻見那顆蔚藍色的星球,一邊十分順暢地迎麵運行而來,還一邊姿態優美而動作柔緩地發生著自轉。隨後,便見其越轉越快、越轉越快,以致於就在快致令人再也無法看清楚其本來麵目之時;突然之間,便像一顆超大號的禮花彈似的,在宇宙中向著四周爆炸開來。其場麵之壯觀、之瑰麗,是那樣地弦人耳目,又是那樣地震憾人心,令人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時間惋若已經為止凝固。然而,就在常成還停留在原處,帶著些許遺憾的心情,默默地欣賞著這難得一見的雄偉景色時;潛意識之中,常成終於意識到,剛才的那顆蔚藍色的星球不是地球嘛?!如此想來,想到自己的母親還居住在地球上,常成禁不住立刻衝著已經爆炸的地球大喊一聲道:“媽——。”此時,列車正好發生一陣顛簸,常成隨之被驚醒了。醒來後,睜開雙眼向周圍看了看,方才發現剛才原來是做了一場夢。

常成睡在下鋪,見對麵的旅客被驚醒後,睜開眼睛看了看,然後,翻了個身便行睡去,常成此時卻再也難以入睡了。在床鋪上躺了一會兒,見終究還是睡不著,常成便隻好索性起來算了。

來到盥洗間,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待直起腰來,對著鏡子擦臉之時,發現在額頭上的正上方竟然長出了一根白頭發;待將臉擦幹淨後,常成便將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抬手去撥那根白頭發。無奈,由於頭發太短,見試了幾試都無法將其撥下,最後便隻好作罷。

看著自己頭上的那根白頭發,突然間,常成便想到了筱君,想到了筱君的那頭烏黑油亮的秀發。每當想到筱君的時候,常成的內心總是會油然生出一種特殊的親切感和溫馨感。不過,這次有所不同的是,與之伴生的還有些許的“醋意”和惱人的“憤慨”;因為,常成這次還是通過梁靜林,才得知筱君他們學校所在的具體地址和筱君個人所在的班級的。

由筱君,常成隨後又想到了那位名叫張琴的越南女孩;想到事情已經過去快八年啦!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咋樣?到底是嫁人了、還是還在苦苦地等待……?想到這些,常成不由得暗自感慨時間過得真快。站在那兒沉思良久,常成遂覺得這次探親歸隊後,無論如何都要將那兩封信給發出去,真的是不能夠再等下去了。

起初,鑒於中、越兩國目前的這種特殊關係以及自己的身份,常成還打算等這場戰爭結束、兩國關係漸趨平穩下來後,再來處理這件事情。但是,隨著這次負傷,常成越來越意識到這種想法很可能極不現實。因為,首先是這場戰爭還在繼續,並且,誰也不知道還會打多久;其次,根據自己的工作性質和身體情況,將來無疑還將重返戰場,而一旦上了戰場,犧牲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想到自己哪一天如果真的不幸犧牲了的話,等到了陰間,那位名叫阮雲武的越南兵的陰魂找上門來,向自己打聽他生前托付給自己的那件事情辦得咋樣時,自己會不會因此而感到有些無顏麵對?常成不希望在自己的生前欠下任何人的債務,哪怕對方是自己的敵人。另外,在此之前,每當在閑瑕之餘想起那兩封信時,常成便曾不止一次地捫心自問過自己:假若自己不幸也陷入到那種處境的話,為了能夠給自己的親人最後一個交待,自己是不是也會選擇像阮雲武那樣去做呢?

如上這般地一想,讓常成的內心不禁越發感到不安。為了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常成遂決定在將那兩封信寄出之時,順便給張琴捎去一封信。不過,當用越南文把信寫好、又仔細瀏覽了一遍之後,常成隨即便又將那頁紙從筆記本上撕了下來。待將其撕得粉碎後,便欠身將手伸出窗外,任由其像雪片般、在黑夜中被窗外的疾風給吹得四處飄散。因為,那一刻,常成認為在目前的形勢下,隻要是能夠將那兩封信發出去就好,同時,這一舉動本身就已經能夠說明一切;如果張琴在收到信後,認為還有話想問的話,她完全可以根據信封上麵所留下的地址,寫信過來加以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