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杜氏抱著剛喂熟的男嬰,走進裏間,放進小搖籃裏,輕輕搖曳,男嬰長得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隆準日月,閉上睫毛長長的眼睛,無憂無慮地睡著。
“斯兒不祥,剛出生就尅死他娘。”劉翹一個人坐在屋角發呆,咕咕噥噥。他煩躁地站起來,又煩躁地坐下去,如此反複五六此,最終拿定主意,走到外間,擺手示意劉萬:“你過來一下。”
劉萬走到他的跟前,好奇地問:“哥,有何吩咐?”
“快抱起小妖兒,扔棄荒山野溝。”劉翹的話猶如睛天響起一聲霹靂,劉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地反問:“為何?”
“小妖兒剛出世,尅死他娘,不知道他今後還要尅死誰?”劉翹視這個嬰兒為不祥之物,把這幾天憋在心裏的話一下子發泄出來。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看小侄子,骨相非常。”劉萬鼓動著一張笨拙的嘴,耐心勸說。
誰知劉翹不聽他的勸告,大手一揮,固執地說:“我意已決,你不要羅嗦。”
“你怎能這樣?”老實巴交的劉萬望著臉色鐵青的哥哥,氣得蹲在地上。
一向溫柔似水的杜氏,聽到大伯子的混話,憤怒地從裏間走出來,叉著腰,像一頭母獅子似地吼道:“哥,你在說什麼呢?嫂子臨終前是怎麼交待的,她讓我好好照看小侄子。現在嫂子屍骨未寒,言猶在耳,你便全忘了,做出這等糊塗決定來。”她氣得眼圈一紅,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杜氏此時的態度令劉翹格外吃驚,在他的眼中,杜氏從來沒給誰紅過臉,更不要說跟他凶神似地吵架。他像不認識杜氏似的,一雙眼睛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把她打量一番,自知遇到硬茬,自己的荒唐決定難以實施,但又不甘心讓步,改換悲天憫人的口氣說:“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我這個當爹的,本應舐犢情深,百般嗬護,然而安宗的夭折讓我心碎了,讓我的魂出竅了,斯兒給家裏帶來的是災禍,而不是吉祥。”他的用意很明顯,試圖打動杜氏。
杜氏心如磐石,死活不鬆口:“不管你巧舌如簧,我絕不依你。”老實的劉萬霍地站起來,甕聲甕氣地給老婆幫腔:“說一千,道一萬,不能依哥。”
劉翹徹底蔫了,他遇到兩個執拗的認死理的強夫妻,說好了,怎麼都行,說不好,沒準還能給他幹一架,不管他是孩子的親爹還是後爹,再說自己的決定,從哪兒說沒有道理,看來隻好讓步了。他搖著頭,無奈地說:“既然你們執意要撫養斯兒,我不再強求。”
杜氏看大伯子回心轉意,便和顏悅色說:“哥盡管放心,有我在,就有小侄子在。”她的回答著實讓劉翹感動。剛才還是狂風驟雨,此時又豔陽高照,風清氣爽,一家子人吵架不記仇啊。杜氏趁機提醒他:“哥給小侄子起個名呀。”
“哦。”劉翹稍加考慮,沉吟道:“就叫寄奴吧。”
“寄奴,寄奴。”杜氏咂一下嘴,抬眼望著劉翹一張沒有笑容的臉,知道他心裏的陰影還沒有完全驅除,鼓起勇氣,不依不饒地說:“能不能起個大名啊?叫寄奴有些不雅。”
劉翹用細白的牙齒咬著嘴唇,痛快地說:“就依你,單名裕,字德輿,盼望他將來能過上富裕的日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