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下旬,建康城裏格外忙碌,經過此次洗劫的百姓家家戶戶張燈結彩,門前打掃得幹幹淨淨,一個個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差役們用黃土把驛路墊得平平坦坦,路兩旁偶爾擺幾盆鮮豔的花卉,他們似乎在迎接什麼貴客?
在劉裕的府邸,王謐、穆之正圍著他,談論迎駕的事宜。
聽說傻皇帝要回來,王謐的心情是複雜的,甚至有些跼蹐不安,畢竟自己在桓玄篡逆時扮演了一個極不光彩的角色,見到傻皇帝後如何麵對?特別是那位聰明的司馬德文,說實在話,他不願意再侍奉這位曾被自己廢掉的傻皇帝,但時局的變化,又讓他不得不麵對和侍奉這位傻皇帝,幸虧他能圓融通變,他掩飾著內心的尷尬,言不由衷地說:“陛下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幾經風雨,幾經坎坷,每次都能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如果不是寄奴再造皇室,有十個皇帝也化為齏粉了。”穆之沒有當過偽官,心中不怕鬼叫門,用不著那麼多的忌諱。
“寄奴是當代豪傑,算無遺策,有經天緯地的奇才,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王謐竭力吹捧劉裕,借以掩飾自己的尷尬。
劉裕雖然知道王謐善於諂諛權貴,但麵對複雜多變的朝廷,也確實需要這樣一位抬轎子的人物,再加上自己的發跡與他的鼎力相助是分不開的,內心深處常懷著報恩的感念來待他,因而對剛才他的幾句溜須拍馬的話沒有任何反感。
劉裕盡管知道王謐微妙的心理變化,但他看透不點透,王顧左右而言他:“仁兄,皇帝回鑾可是件大事,安排妥當沒有?”
“一切備妥。” 王謐伶牙利齒地回答。
把門的士卒進來了,恭身傳信:“啟稟將軍,皇上離京還有四十裏,武陵王通知眾臣出城恭迎。”
劉裕會意地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士卒轉身退下。劉裕朝周圍幾個人一笑,說:“走吧。”
幾個人騎著馬來到宮前,群臣已經集齊,武陵王司馬遵排在群首,正在翹首等待他們。
劉裕下馬急步走到司馬遵跟前,謙恭地說:“讓王爺久等,失罪,失罪。”
司馬遵心裏清楚,沒有劉裕的浴血奮戰,便沒有他這個所謂的王爺,對於劉裕的姍姍來遲,盡管在腦海裏閃過一絲不快,但很快驅除了,微笑著說:“將軍不必客氣,皇上快來了,你看我們是否出城恭迎聖駕?”
“非常必要,讓群臣統統到城外迎駕。”劉裕果斷地下令。
在群臣的心目中,劉裕功高蓋世,德隆望殊,他的話不是聖旨,但勝過聖旨,聽了他出城迎駕的命令,紛紛翻上馬,隨著他向城門外滾滾湧去,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老天爺也似乎特別幫忙,風和日麗,天高雲淡,到處是豔麗的鮮花,到處是歡騰的人群。
禦林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
群臣紛紛按照官職大小,依次排列在路旁。等了大約一個時辰,西邊天際線上仍然不見一個人影,大臣們有的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焦急地看著平坦的大陸,回過頭與同僚竊竊私語:“皇帝怎麼還不來呀?”
“誰知道啊?”
又等了一個時辰,西邊的大路上出現了一群蠕動的黑影,大臣們開始騷動不安,有的小聲嘀咕:“是不是皇帝來了?”大家也紛紛猜測。
送信的太監提前騎著馬跑來了,他翻下馬鞍,走到司馬遵的眼前,把皇帝來到的消息告訴了這位王爺。司馬遵微笑著,對劉裕說:“皇帝真的回來了。”
隨著皇帝車駕的靠近,連皇帝專用的大纛也清清楚楚地進入大臣們的視線,主管禮儀的臚寺高聲喊道:“皇帝駕到,群臣跪迎。”以司馬遵為首的歡迎隊伍,齊刷刷地跪下來,屏住呼吸。
隻見天子的旗幟迎風獵獵飄揚,六匹白色的駿馬拉著閃亮的金銀車緩緩過來。安帝首戴冕旒,身穿龍袍,臉色紅潤,不時向驛路兩側歡迎的人群揮手示意。
司馬遵、劉裕、王謐三人早已跪在道側,等天子近前,三個人齊聲說:“臣接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愛……卿平身。”安帝興奮地問:“都來了嗎?”
“在京大小官員全部到城外接駕。”武陵王司馬遵朗聲回答。
安帝滿意地點了點頭,深情地注視著劉裕,由衷地感激:“劉……卿,離朕近點兒。”
劉裕雙腿跪著向前移動幾步,德文拽了拽皇帝的袞龍袍,安帝趕緊從禦輦上下來,扶起劉裕,一行熱淚情不自禁地順頰而下,“卿騎上……馬,在前開道。”
“臣不敢。”
“何故?”與傻皇帝須臾不離的司馬德文驚訝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