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規在荊州坐鎮期間,平定妖寇,安撫百姓,惠及全州,深受軍民愛戴。
他事無巨細,舉輕若重,事必躬親,把荊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由於長年過度操勞,他累壞了身體,經常感到頭暈、胸悶、心悸,幾次昏厥,嚇得部下不知所措。
天門太守檀道濟是他的老部下,經常勸他修身養病:“劉大人,身體是本錢,沒有好身體,一切都等於零。”
他總是微微一笑,不以為然,從不把病放在心上:“我正值盛年,不能小病大養,州裏有許多事情等著我處理呢。”
“像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交給部下辦理即可。”
“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就是放心不下。”道規樂嗬嗬地回答。
“大人是國家的棟梁,多活幾年是國家的福氣。”
“說心裏話,我也想多活幾年,可當今天下未定,正是我們臥薪嚐膽、秣馬厲兵之際,徜有不測,願像諸葛武侯那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道規宵衣旰食,勤於政事,有誌匡定天下,恨不能把一天當作兩天用。
檀道濟知道再勸說下去,也不會有效果,於是他收住話頭,回到署裏,修了一封書信,八百裏加急,送給蕭文壽。
蕭文壽收到檀道濟的書信,心裏亂極了,拿著書信,在靜靜地流淚。劉裕平時事奉繼母至謹至孝,每天早晨的問候從來不逾時刻,無論是刮風下雨,還是戎馬倥傯,隻要在家,一年四季始終如一,從不間斷。這一天大清晨,劉裕像往常一樣前來問候,一進門,看到母親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麵帶淚痕,不禁納悶地問道:“娘,你似乎有什麼不如意心事?”
蕭文壽沒有說話,站起來,從桌子上拿起檀道濟寄來的書信,遞給劉裕。劉裕接過來一看,方才明白母親一個人偷偷流淚的原因,明亮而又寬闊的額頭不由沁出細密的汗珠,慌忙跪在母親的膝前,辯解道:“娘,孩兒確實不知道三弟身染重病。”
“寄奴,道規太死心眼,好像這個世界離開他就不行了,你看這事如何辦?”母親歎息著,幾顆淚珠又淌在那張慈祥而又堅毅的臉上。
劉裕想了想,照著母親的心坎說:“我即刻上奏朝廷,把他調回,讓他好好養病。”
“越快越好。”母親望眼欲穿,恨不能立即調回道規。
劉裕頗費躊躇:“派誰去接替道規呢?上遊荊州戰略位置十分重要。”
“我不管你想什麼法,隻要能把道規調回來。”可憐天下慈母心,母親盡管關心劉裕蒸蒸日上的事業,但痛愛三兒子的身體也是真情流露,說話沒有商量的餘地,至於劉裕想什麼法,那是他的事。
劉裕從母親的住處走出,懷著一肚子心事來到廚房,簡單用點早餐,匆匆到視事廳去了,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細細地籌劃此事。
一會兒,他的兩個高級謀士劉穆之、胡藩邁著輕快的腳步,走了進來,他們看到劉裕靠在椅子上,眯著眼,知道他正在考慮大事。兩個人交換一下眼色,躡手躡腳地退出門外。誰知劉裕頭也未抬,輕輕地說:“兩個人不要走。”
劉穆之、胡藩重新返回來,穆之微笑著問:“太尉在想心事?”
劉裕不說話,拿起書信遞給穆之,穆之一目十行覽畢,順手轉給胡藩,胡藩看著看著,眉頭逐漸皺起來。
“道規重病在身,不能不調回,派誰去接替他呢?”劉裕凝視著大堂前的匾額,緩緩地問,似乎在問自己,又似乎在問兩個信得過的謀士:“劉毅?諸葛長民?司馬修之?道憐?”
胡藩急忙截斷他:“劉毅絕對不可以。”
“劉毅自從桑落州戰敗,監管太尉府,內心不管怎麼想,外表上挺遜服。”劉裕盡管對劉毅的猜疑一天也沒有放鬆,但表麵不願壓製他。
“太尉認為劉毅對你心服口服嗎?”胡藩反問。
劉裕緩緩說:“你的意思是……”
胡藩覷了一眼穆之,見穆之含笑點首,於是大著膽子說:“戰必勝,攻必取,劉毅自知不如公,不過他身邊聚集著一批文臣學士,如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整日涉獵傳記,一談一詠,附庸風雅,自詡雄豪,其誌向不小啊,不如趁早除滅他,以免後患。”
劉裕沉默半晌,慢騰騰站起來,故意賣弄一個關子:“我與劉毅共同匡複,罪惡未彰,不宜出此毒招。”
“太尉所言甚是,劉毅畢竟是匡複大臣,無罪遭誅,必然在群臣中引起恐慌。”穆之立即明白劉裕的用心,知道他已動了殺心,隻是由於時機未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