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在京城闖下彌天大禍,鬧得沸沸揚揚,遠在千裏之外的司馬修之盡管護犢情深,也是鞭長莫及。
他心急火燎地派人到建康,悄悄地通融德文,看能否解救兒子?兒子再壞,也是自己的親骨肉,當得知劉裕遣送兒子來荊州,一顆懸在嗓子眼的心落進肚裏。
文思是個頑固透頂、不知好歹的家夥,絲毫沒有悔過之意,在去荊州的路上便編好謊話,見了司馬修之,不說自己的毛病,反而沒完沒了說劉裕一通壞話:“皇室衰微,劉裕的勢力日益膨脹,遲早要篡奪大晉天下,可悲的是,朝中權貴錯把劉裕當做朝廷的恩人和忠臣。”
司馬修之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一把經過精雕細琢的檀木椅子裏,靜靜地聽兒子發牢騷,兒子的話像一枚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麵,激起一圈圈縠紋似的漣漪。
他拿著劉裕的來信,讀了一遍又一遍,信上把兒子描述得像一個吃人的魔王,大大地拂逆自己的本意,不禁漸漸地攏起兩道濃眉。他想了許久,也想了許多,兒子殺人固然觸犯東晉的法律與典章製度,但劉裕的勢力越來越大,也的確不容忽視。
劉裕功勞之大,位置之高,其他宰輔大臣無可替代,原來與劉裕平起平坐的劉毅、諸葛長民被誅後更是如此,朝中再也無人與劉裕抗衡,劉裕表麵尊奉皇帝,其實在默默地壯大自己的力量,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便會推翻晉廷,應該提前扼製劉裕勢力的膨脹發展,否則,司馬皇族死無噍類。
他轉念想到不爭氣的兒子,怒氣不打一處來,瞪著一雙噴火的眼睛,停在兒子的臉上,指著劉裕的信罵道:“你的話我何嚐不知,但你在京城的表現也太差了,劉裕把你說得一無是處,一塌糊塗,讓我如何替你辯解?”
“孩兒不成器,給父親找麻煩了。”文思赧愧地低下頭,嘴裏不停地嘟囔。
司馬修之不耐煩地示意文思退下,一個人在府邸冥思苦索,既不想懲處兒子,也不想賠禮道歉,無聊地展開信紙,潑墨揮毫:犬子在京犯法,太尉何不依法斬首?晉室衰微,司馬氏日蹙,而太尉威加海內,權位至尊。犬子今已削去王號,太尉複欲何為?
這封信盡管短,卻也道出司馬修之的心聲。
司馬修之寫好信,反複看了幾遍,然後派公差給劉裕送去。劉裕接到書信,迫不及待地打開,從前至後一字不漏地默念,念著念著,他的眉頭不禁越皺越緊。從信中字裏行間看,看不出文思悔過自新的意思,也看不出修之誠心感謝的意思,看到的是修之冷嘲熱諷的隱喻,他似乎又聞到一股刀光劍影的血腥味。
劉裕心中不悅,暗暗思忖:“司馬修之坐鎮荊州,是皇族唯一的強藩,他的來信把我視為晉室的敵人,想置之死地而後快,這恐怕絕不是他一個人的想法,在某種程度上代表司馬家族的共同心聲,可惜方今天下未定,司馬朝廷離不開我,如果將來天下粗定,不拿我開刀才見鬼呢,好狠毒的一招。”
他咬牙罵道:“你不仁,甭怪我不義。”主意拿定,派出得力幹將孟懷玉,任江州刺史,兼督豫州六郡,監製上遊的荊州。
司馬修之既不自量,也不智慧,竟然多次上奏朝廷,大刺刺地要求剪除劉裕,奏章全部被劉裕中間截獲。
劉裕暗暗冷笑不已,心說司馬修之終於跳出來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於是連夜召集劉穆之、謝晦、徐羨之、傅亮,合議出兵的事宜。
謝晦生氣地說:“晉室衰弱,運祚已移,太尉何不借此機會廢掉昏君,消除內患,進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