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四年八月一日上午九時,漢城南門。
這裏早已經人山人海了,除了城門樓上站滿了清軍外,官道兩側的空地早就被蜂擁而來的漢城民眾擠得不留一絲空隙,就連道路旁的柳樹上也爬滿了人。韓王夫婦,各國駐朝使節、洋行代表,王室親貴,朝鮮官員,漢城紳商代表,普通的小老百姓······南門附近早就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往日裏坑窪不平的漢城南向官道不僅被人連夜休整填平、打掃幹淨,還被特意延伸拓寬,更誇張的是還被灑上了一層稀薄黃土。
近百名新營士兵板著臉,手裏執著嶄新的毛瑟連發步槍,幽藍錚亮的槍刺在陽光的照耀下不時閃過冰冷寒光。這些新營士兵都背對著馬路站成一線,麵色沉靜地警戒著四周。
韓王的生父興宣大院君李罡應卻在人前忙了個滿頭大汗,督促漢城官員組織民眾隊形,排練迎賓頌文,安排案幾、香燭,不時地抽空和各國使節打個招呼,點頭致意。本來以他的身份是完全沒必要做這些雜物瑣事的——作為韓王生父,他的身份在朝鮮豈是“尊貴”倆字能夠形容的?!當初倭亂,雖說被北洋軟禁在保定十年,但也是禮遇有加而無絲毫失禮。就連李鴻章都不願輕易得罪的人,趙天寶豈敢輕易怠慢?!新營入主漢城後,迫於形勢也暫時軟禁了他,但是心裏算計著漢城局勢的趙天寶豈能輕易得罪手中這個“重犯”?!這不,昨天戰事剛結束趙天寶就派人快馬加鞭告知宋占標釋放興宣大院君。
兩次被清軍軟禁的興宣大院君當然不會輕易就範——說抓就抓,說放就放?!太不把我這個大院君放在心裏了。
不過,當宋占標送來了趙天寶的親筆信,賠禮道歉後,這個年老的大院君幾經思慮最後還是答應了上國官員的“禮送出獄”。幾十年的幻海沉浮早就讓他練成了人精——清軍將領之所以在這種時候釋放自己無非是希望自己能夠製衡閔氏外戚,安穩局勢罷了!他朦朦朧朧地感到前途還是光明的,擊敗老對手閔妃的時機到了。
他之所以在今天迎接凱旋大軍還城的儀式上如此熱心,固然是想給“上國名將”留個好印象,更重要的卻是向在場官員、民眾、外交使節宣示自身的複出,借機將殘存的反閔勢力重新集結在自己的旗下。
看到自己的老對頭在那忙東忙西,坐在錦輦之上的閔妃當著眾人表現的滿臉平靜,心裏卻是翻江倒海、起伏不定——本以為這個幾十年的老對手錯投日軍,就算清軍顧及朝鮮王室繞他一命,他的政治生命也就到此結束了,哪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誰又能想到那個“狡猾”的上國年輕將軍竟然對朝鮮局勢如此了解,不顧忌諱抬出這個老頭壓製自己?!
想到這裏,這個朝鮮李氏王朝最後的傑出人物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愛妃因何感慨?”身旁的韓王聽到閔妃悵然的歎聲,隨口問道。
閔妃輕聲回道:清軍這次輕鬆戰勝日軍,以後在漢城恐怕就更加勢大了。”
“嗬嗬~~愛妃多慮了,上國天軍雖然跋扈但畢竟是擊退了妄圖滅我社稷的倭人,將來他們自然是要歸國的,頂多就是我朝多花費些錢財罷了。”
對閔妃的憂慮,韓王很是不以為然——自從朝鮮成為中原王朝的藩屬以來,哪次受到對方的恩惠不是幾道頌表就輕鬆打發了?!前朝萬曆年間,朝鮮受到倭軍蹂躪,明軍鏖戰多年耗資千萬最終把倭人趕出了朝鮮。可是對方要了什麼?!幾本頌詞讚表而已。
看著眼前這個自己為之付出了所有的男子那消瘦蠟黃的麵孔,溫然怯懦的眼神,閔妃暗自歎了口氣,腦海中卻浮現出趙天寶冷然嚴峻的麵孔,堅毅的眼神。
就在閔妃心猿意馬的時候,迎接人群卻是一陣湧動,頓時陷入嘈雜喧嘩之中······
“來了~~~”
“回來了~~~”
“好威武呢!”
······
就在這充斥著朝、漢、英等多種語言的吵鬧驚歎聲中,此次出征的新營及朝軍緩緩歸來。隊伍最前麵的是新營的兩千士兵,無論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還是初沐血戰的新兵都是昂首挺胸、眼神冰冷,驕傲地走在整個隊列的最前麵,雖然沒有刻意表現但渾身上下還是散發著陣陣殺氣,令人不寒而栗。伴隨著新營禮儀官的一聲軍令,兩千名士兵同時卸槍下肩斜指前方,步槍的刺刀在盛夏的陽光下耀出一片刺眼亮光。說實在的,這些新營士兵的動作並不齊整甚至稱得上淩亂不齊,但畢竟是剛剛從戰場下來的得勝之軍,雖不齊整但依然顯得聲勢逼人,殺氣騰騰。
在新營身後的是近千名朝鮮軍隊,清一色的新兵。雖然也經曆了此次的伏擊戰,沾染了硝煙血痕,但畢竟是未及訓練的新兵嘛。看到兩側百姓如此熱情,難免感到好奇、興奮,左顧右盼,東張西望,挎槍掂刀,推推搡搡,哪有一絲軍隊的號令齊整?!特別是在前麵新營的襯托下,這些朝軍就顯得過於慵散雜亂了。
這也不能怪他們,隻能怪趙天寶太“無恥”了。為了這次進城儀式,趙天寶可是沒少動歪心思——以監控仁川日軍的名義,命令楚天闊帶領朝鮮新軍和一千朝鮮舊軍留在漢城西麵數十裏處警戒機動。能夠跟隨新營回師漢城的都是那些朝鮮舊軍新近招募的新兵,也就是一群剛剛穿上軍服的農夫罷了。在新營久戰勁旅的襯托下,他們的表現會好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