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中隊長暗示我給他表示表示,我沒動靜。這是一個領導最不能容忍的蔑視,所以他不可能留我。為了麵子,也為了自己的威嚴。
但是我能將真相告訴陳剛嗎?
不能。
飯可以亂吃,但話卻不能亂說。有些事情,隻能硬生生地爛在肚子裏。
陳剛見我不作聲,輕咳了一聲,繼續說道:“心態放平就對了!但是也不是沒有希望。中隊還掌握著兩個機動名額,我會盡量為你爭取。這段時間,你要好好表現。李正不是我說你,你小子個性太強,不會表現自己。就說上次從學兵隊剛回來,晚上別的學兵都搶著站崗去了,就你呆在分隊呼呼大睡。這麼好的表現機會你給錯過了,中隊領導能對你印象好嗎?再說了,你以前做的那些事給領導留下的印象還沒消除,你再不積極表現,那就更……”也許是意識到了什麼,陳剛沒說下去,而是一揚頭道:“行了,你心裏有個數就行了。我這邊給你爭取一下,你呢,一方麵積極表現。一方麵……當然,能活動活動最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點了點頭:“明白。謝謝區隊長。”
陳剛一揮手:“謝什麼!好了,你回去吧。”
我剛想站起來,陳剛又恍然大悟般地伸了伸手:“等等!”
他從牙簽盒拿出一根新牙簽,重新塞進嘴裏,噗噗地吐了兩口,說道:“現在我再給你指條明路,你幹不幹?”
我望著他,期待他公布答案。
或許是陳剛剔牙的力度太大了,牙被剔破,一絲鮮血滲了出來。
我提醒他道:“區隊長,您牙破了!”
陳剛伸手拭了一下,一看手背上果真有鮮血,自嘲一笑,卻又像是恍然大悟般地道:“看到了沒有,得出血。關鍵時候,你也得,也得出點兒血。我給你指條明路吧,讓你父母來一趟,請請隊長和教導員。有些時候,父母的話,管用。而且……你是聰明人,不用我點的太透吧?”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做,但是又不好拒絕陳剛的好意。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行。那我打電話問問,他們這幾天有空嗎。”
陳剛道:“得快。現在中隊一共還剩下兩個機動名額,炊事班的小宋基本上已經占了一個,你知道的,隊長對小宋印象不錯。也就是說,真正的機動名額,隻剩下了一個,就一個!”陳剛一邊強調著,一邊喝了口水,很誇張地漱了漱口。
從區隊長屋裏走出來後,我莫名其妙地一笑。
軍旅生涯末日的鄰近,怎麼像是世界末日一樣?我努力了,改變了,卻難以得到中隊領導的認可,豈不遺憾?
但是我李正不是歪種,要我軟下頭皮給中隊領導送禮表示,門兒都沒有。既然這些歪風邪氣已經漫延到了部隊,那就讓我善始善終地將一份清白,留給自己。
留,要光明磊落;走,也要光明磊落。
平靜的中隊,仍然是那樣的暗藏玄機。已經被確定留隊的戰士們,終於鬆了一口氣,表現的力度逐漸減弱,再減弱。
而剩下的那兩個機動名額,卻成了香餑餑。但是明眼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名額,被後勤的戰士占領的機率,更高一些。正如林學峰所言,後勤上的兵,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去跟領導套近乎拉關係,你把公家的豬肉和從後勤部配送的好東西,都悄悄地送到了領導家裏,領導能不重視你?
戰鬥分隊就不一樣了,哪怕你工作再突出,能力再強大,有個屁用?
能力是過煙雲煙,利益才是永恒。
在這樣一種環境之下,優秀的士兵,隻能淪為利益交換的犧牲品。
11月下旬,白楊的樹葉一夜之間落滿了院子,淒淒冷冷的感覺,預示著老兵複員工作的正式展開。
但是為了保持中隊的穩定,中隊長遲遲沒有公開留隊士官名單。或許他還不知道,這個秘密,早已在文書的大喇叭作用之下,詔告了天下。
雖然明明已經知道自己不在留隊名額之中,但是工作也得幹,崗,還得站,衛生,還得打掃。
而實際上,通過小道消息得知自己已經沒有留隊希望的大部分戰士,都已經暗中開始罷工罷崗,隻等著脫下軍裝的那一天。
隻有我仍然傻乎乎地按部就班,一班崗都沒落下。很多戰友都覺得不解,說李正你丫的是不是瘋了,都要退伍了還站個屁崗?早不表現晚不表現,現在表現有個球用?
隻有我自己心裏清楚,哪怕是中隊長將名額公布出來,我也會站好最後一班崗。
我覺得,這是一名軍人,應有的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