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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隨宗方君等出席宴會,認識伯爵龜井茲明。其人雖為伯爵,卻好客熱情,尤敬重吾等先覺誌士,一見吾等之短發即已辨識,且能直呼吾等名字。彼曾留學德國,精於攝影,聞將隨第二軍赴清國拍攝照片雲,與其作伴或未可知……席間眾人談笑風生,胸襟爽快。予雖亦談笑,然終有‘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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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雲開覺得這個左寶貴實在很難纏,不耐煩地說:“總之,朝廷對咱們此行的命令是到平壤會辦軍務,何況至今尚未委任諸軍總統,那咱們就應該謹遵朝廷的意思在此候命,而非自作主張!”話畢盯著左寶貴,目光也變得挑釁。
“那咱們也應該審時度勢,向朝廷進言,而不是在這兒株守以待吧?”
薛雲開忍無可忍,動氣說:“要是左軍門你覺得南下有利,就請你先向朝廷進言,又或奉軍自己去也行!本軍門還是覺得先圖守局,穩打穩紮,而不是在人寡兵單下孟浪進兵,貪功好勝!”
靜默中左寶貴看著薛雲開,覺得大敵當前下實在不宜與他鬧得太僵,畢竟入朝的勇兵數目盛軍就占了差不多一半,故最後隻是輕輕點頭,退讓道:“既然薛軍門這麼說,我就隻好獨自向朝廷進言了,不過……也不要說我沒提醒薛軍門,朝廷命咱到此會辦軍務,其背後的意思顯而易見,就是把倭人驅逐出朝鮮。若是一味言聽計從,連出謀劃策也不敢,恐怕往後就難更上層樓了……”左寶貴知道他才是貪功好勝之人,故以此誘說。
薛雲開鼻子吭了口氣,白了一眼,喝了口酒,沒再吭聲。
馬凱清始終沒發一言。
左寶貴想起剛才提到葉誌超,便問馬凱清:“可有葉提督的消息?”畢竟這時關係好一點的要數馬凱清了。
“幾天前來了他們的飛騎,說他們正在元山南邊的高城附近,咱們已經派人去接應了。”
薛雲開此時語帶不屑道:“繞這麼大個圈,哪兒像打勝仗?”
左寶貴和馬凱清都沉著臉,沒出一聲。他們都知道,若葉誌超的是敗績,對於“貪功好勝”的薛雲開要當平壤總統,以至往後再往上爬,可是個絕好的機會。左寶貴也想說,成歡位處漢城南邊,敵眾我寡,往東繞過漢城北上也是無可口非,但為免再和薛雲開交鋒,始終沒有開口。
過了一會,左寶貴再吃了點東西,再問了一些軍務細節後,見沒什麼好談,又急著回營地處理軍務,便向兩位告辭。
薛雲開此次本想替左寶貴洗塵以示好意,誰知道熱臉貼著冷屁股,這時看著其背影沿著走廊遠去,再也憋不住,也不介意給身旁的馬凱清聽見,白眼罵了句:“臭回子!”
馬凱清沒有出聲,也放眼左寶貴的背影,眼神還是依舊的深邃。
這時馬凱清的親兵在房間門口向他打招呼,神色甚是不安。
“失陪一下!”馬凱清跟薛雲開說了聲,然後走到門口:“什麼事了?”
那親兵看了看房間裏的薛雲開,見他隻管喝酒吃菜,然後又把馬凱清引開了好幾步,才惴惴不安地低聲說:“剛收到中堂的電報,說有傳言,謂毅軍赴朝途中奸淫搶掠,中堂現在很是不悅呀!”然後提起手中那電報譯文。
馬凱清駭異非常,搶過譯文,讀了一遍又一遍,眼睛久久也沒眨一下,臉色變成了鐵青,哪怕血戰沙場,四麵楚歌,心裏也沒有過如此的悸顫。
此行他一直戰戰兢兢,畢竟幾個月前才補受太原鎮總兵,和左寶貴和薛雲開屬同級,但比兩人都要年輕。而此次剛正式當上總兵李鴻章便對其委以重任,貴為一軍之首,若不負所望,提督之位指日可待。但如今,何以就出了這樣的一個岔子?還要壓根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他麾下的毅軍戰績彪炳,追隨左宗棠收複新疆他功不可沒,他治軍之嚴連左宗棠也承認,早年在旅順建港他不遺餘力,此行赴朝他馳騁萬裏,馬不停蹄,他自問盡心盡力,何以目下中堂卻不相信自己?難道真如左寶貴所言,自己在新疆殺戮太甚,連中堂也覺得自己麾下的毅軍是驕兵悍將,是群殺人不眨眼的野獸?但這也罷了,明明那些事都是盛軍和練軍幹的,何以現在變成了毅軍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