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連城昨日大醉,今晨也不曾早醒。
拓跋陵有意將他灌醉,用的都是上等烈酒,他推辭不過,也知道拓跋陵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他,因為他拂了他的麵子。
所以拓跋連城知道正午時分才清醒過來,一睜眼,便看見顧閑靜笑意盈盈地坐在身邊,驚喜地看著他道:“哎呀,醒了醒了!齊嬤嬤,快把醒酒湯端過來!”
醒酒湯時時備著,從早晨便從廚房拿了紅泥小火爐熬著,卻一直熬到了正午時分,顧閑靜生怕拓跋連城再睡過去,緊張道:“快些飲了,你昨兒喝那麼多酒,府醫都說你傷了腸胃,那天殺的……”
她頓了一下,沒有將最後幾個字說出口,但拓跋連城卻明白得很。
“娘。”他叫了一聲,伸手拿起飲酒湯,正要飲下,腦子裏卻突然間竄出了許多畫麵。
畫麵中,有他同蘇莞然爭搶馬鞭,有他抱著蘇莞然的纖腰呢喃,有他被蘇莞然輕觸臉頰的溫柔,還有……
還有耳畔響起的,尖銳的聲音,屬於他的母親。
拓跋連城神識倏然清醒,手中的醒酒湯突然變得萬分沉重,那飄香的味道毫不入胃,反讓他口中幹澀發苦,“娘,你昨晚……”
顧閑靜眉頭一皺,臉上微微閃過幾分難堪,手中捏著的佛珠也不自覺揉得更緊,“昨兒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先喝了它,別讓娘擔心。”
拓跋連城抬起眼簾,醒酒湯的上飄著幾分人參,純水般的湯水微微晃動,拓跋連城卻將它放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開口,“娘,你可知道,淮南城裏發生的事?”
“都過去了,”顧閑靜歎氣,“你賑災有功,慶功宴都過了,還提這些做什麼,先把湯喝了。”
“不,先讓孩兒告訴你。”拓跋連城默了默,將醒酒湯推開,目光沉沉地直視顧閑靜,“淮南城中,百姓數千,人人都以為他們得了‘瘟疫’,縣令為救人,將最先一怕批得了‘瘟疫’的聚在一起,活活燒死……”
他才剛起,聲音尚且有些沙啞,細數樁樁件件的危機,卻更讓人聽得心驚膽戰,顧閑靜又心疼又痛恨,最後卻是愕然。
“我也以為那是瘟疫,”拓跋連城苦笑,“但她卻毫不猶豫地跟來了,冒著大雨、穿著那麼單薄的衣服,身邊沒有帶任何人,若不是我令王成跟在她身邊,她會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顧閑靜啞然,爭辯道:“那、那是她故意要引起你的注意……”
“娘!”拓跋連城不無失望地歎口氣,“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您已經變得不再用心思考?到底她做了什麼,你要對她恨之入骨?”
顧閑靜渾身一震,蹭地站了起來,“連城!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她是奸細!是要害你的人!”
拓跋連城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複雜,“那她做了什麼?”
顧閑靜瞬間啞然,隔半晌,臉上浮現出尖銳的不善,目光沉痛而淩厲地壓逼著他,“她做了什麼?淮南之事哪裏用得著你插手,難道不是宮裏的人設計的?五十萬兩白銀,塞牙縫都不夠!”
拓跋連城伸手扶額,“娘,我是在問你,莞兒做了什麼?”
“是她陪著我前往淮南?還是她不顧危險和我一同麵對難民?或是她冒著大雨追到淮南城?抑或是她一個女兒家帶著人翻山越嶺幫我找行宮地址?”
“娘,她做的這些,是罪嗎?來到南王府,是她願意的嗎?誰不知道這是個龍潭虎穴?她為什麼要來?難道公皙淑慧會給她選擇的機會?”
顧閑靜臉色漲紅,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拓跋連城不是蘇莞然,對付蘇莞然,她可以一通痛罵,但麵對拓跋連城,她卻隻剩下茫然和心痛。
“那是什麼時候,你又開始為她說話的?”顧閑靜眼睛發紅,“你是我的兒子,竟然為一個外人說話?你有沒有想過娘的心有多痛!”
拓跋連城無言以對。
每當他想要講理的時候,顧閑靜便開始念情,可真當他欲以情動人,顧閑靜便以一個“奸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他默了默,不想再說話,索性轉身躺在床上,不與顧閑靜麵對麵,他知道顧閑靜好麵子,彼此冷靜一下,她還是能夠相通的。
可他還沒完全睡下,書房的門卻被轟然退開,他下意識側頭看去,卻見那端莊優雅的芸娘就像失了方向一樣撞了進來,淒厲求道:“太妃!王爺!你們行行好,王妃快不行了!太妃娘娘!求您看在佛祖的麵子上發發慈悲,救救她吧!”
拓跋連城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腦顱裏的情緒轟地炸開,“你說什麼?!”
顧閑靜也驚住了,她還沒想清楚這“不行了”到底是怎麼個不行法,芸娘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哀求道:“王爺!王妃晨起發了高燒,小凝來求太妃讓府醫看看卻被太妃趕走,現如今小姐已經燒得開始說胡話了,求求您,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