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你放心(1 / 2)

醫館之中,藥爐之旁。

輕若煙霧的紗衣被剪成碎片丟在地麵,已經看不清原來顏色的衣裳就像片片紅花凋零,蘇莞然仰麵躺著,綿柔的衣裳緊貼著她的身體,用香角擦洗過的身體隱約還透著一股清香,濕潤的頭發順在枕畔,好像胸口都不見起伏。

她沒事了,身上的血腥氣卻還是很重。

拓跋連城伸手摸了下她的肚子,那還未包紮繃帶的地方似乎還能觸碰到底下被劃開的巨大傷口,細瘦的腰身被針縫上一條難看的蜈蚣,似乎又瘦了一圈。

“其實你不胖,”拓跋連城將她扶在肩頭,伸手拿起一旁放著的幹淨繃帶和三七藥粉,淡淡道,“不過我喜歡看你跳腳,看起來總比別時有活力些,不像現在。”

現在臉呼吸都弱得可憐,好像下一刻就要斷了生命,成了他一生中最特別的過客,轉瞬即逝,不留痕跡。

繃帶被藥水浸泡過,還帶著些許的香草氣息,拓跋連城將三七粉又倒了厚厚一層在傷口上,才小心翼翼地替她包紮,低頭的瞬間,冰冷的麵具輕輕擦過蘇莞然白到發黃的臉頰。

往日他若是這麼靠近她,她必定是要露出不滿之色的,沒準還會大吼回來,就像初見時那樣,分明紅了臉,分明有些尷尬赧然,卻還是天不怕地不怕地挺著胸膛罵了回來。

他在戰場之上不少聽見有人罵他,但那多是敵人,回到京城,蘇莞然還是第一個敢跟他明麵上作對的人。

起初,他很好奇。

蘇莞然看起來那麼嬌小瘦弱的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輕而易舉就被他抓住,就像嬰孩一樣,根本無法與自己對敵,卻又是哪裏來的那麼多勇氣,竟然敢對他大呼小叫?

後來他才知道,蘇莞然雖然看起來柔弱,骨子裏卻同他那些沙場征戰的將軍一樣好強,一個人在蘇府裏掙紮,在公皙淑慧與拓跋陵麵前周旋,為了自己的弟弟,入了南王府這龍潭虎穴。

從初見開始,他就知道她詭計多端,摸走了他的白玉玨,他竟過了半個時辰才察覺到。次見又聽她長篇大論的“狡辯”,說得自己也啞口無言。

她腦筋轉得很快,說話也滴水不漏,在王府不過是一直藏拙遮掩,去了淮南便又露出了“瘋子”的那一麵,豪爽幹脆,行動果決,還……膽大妄為。

這麼樣的一個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被吸引了。為她不服輸的掙紮、也為她奮不顧身闖入淮南城而撼動。

但是現在,說得再多似乎都無濟於事,顧閑靜做出的事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原先那套說辭根本派不上用場,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是可笑和無奈。

可笑自己竟讓蘇莞然去照顧顧閑靜,也無奈顧閑靜竟然已經偏執到了入魔的地步。

他歎了口氣,將她腰上繃帶係好,正要將人放心,眼簾一垂,卻又似乎看見了什麼,暗紅色的,緊貼在蘇莞然的肩膀之後。

拓跋連城微眯了下眼睛,伸手將她肩上的衣服往下拉了一點,一朵絢爛妖異的曼陀羅花便躍然於眼前,曼陀羅花天生就帶著毒瘴一般的魔力,生在白皙如玉肩膀下,讓清澈純粹的人都帶上了些許的妖異,襯著那雪色臉頰,半露香肩,魅惑自生。

刻下此花的人,必定手藝通天。

拓跋連城驚訝地看著那朵曼陀羅花,忍不住將手指覆蓋了上去,卻在那花蕊之中摸到了一縷凸起,好似花苞成真綻放了一般。

他怔了怔,將衣裳放得更開,細細一看,忽地想起一件事來。

也是在京城之外,也是在荒郊野嶺,蘇莞然被董霓雲設計,千辛萬苦才從賊人手中逃出來,最後卻入了他的懷中。那時候,她也是渾身染血,那也是她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他似乎記得,這裏有一道傷口……

“是為了遮住傷口嗎?”拓跋連城神色複雜,想必這又是公皙淑慧的主意。

他正看得仔細,抱在懷中的人卻突然動了動,拓跋連城手一頓,將人放進臂彎裏,下意識抬起了眼簾。黑曜石般的眼睛隨著他的腦袋一斜,正好對上那雙慢慢睜開的雙眼,幽微的燭火閃爍著,在藥架子上映出交疊的影子。

蘇莞然還沒看清楚麵前的人,隻覺得渾身都清爽了很多,沒有那粘稠膩乎的血色濡濕身體,也沒有冰冷凍人的寒風刮傷臉頰,身體雖然仍舊無力,但至少沒有如之前一般那麼叫人痛不欲生。

眼簾顫動了好幾下,她才徹底看清麵前的人,近在咫尺之處,那熟悉的青黑麵具下,一雙擔憂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

倏然間,蘇莞然想起了自己回到王府中毒的那日,她從睡夢中醒來,不曾體會過小凝口中那些徹骨的疼痛,所以就連睜開眼時看見的擔憂也覺得是自己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