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莞然其實早就已經起來了,從顧閑靜走出亭子的瞬間,她就已經被那股趁虛而入的冷風喚醒了神識。
她隻是不想動,所以靜靜躺在躺椅上,耳邊回想著外麵那囂張呼嘯的風聲,伴隨著讓人滿腹鬱火卻又無處可以發泄的無力感,仰躺在亭中,一動不動。
而後,便聽到了回廊上的交談。
他們談話的聲音並不輕,或許是中間的矮橋隔得並不遠,那擔憂的語調敏銳觸動她的憂心,難以忽視得很。
雙胎,入宮,纏腹。
哪一個詞聽來都陌生又熟悉,震驚又可怕,她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生育,肚子裏卻先降下了兩個祖宗,一個月前她還有精力出府遊玩,一個月後卻連走路都覺得眷懶無趣。
小廚房送過來的糕點看起來圓潤可愛,嚐起來香甜可口,可隻嚐了兩個,她的胃裏便翻江倒海,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懷孕尚且如此,生子又是何等可怕?
可偏偏現下,還有皇宮這個大麻煩。
深吸口氣,蘇莞然強大精神,按捺住眉眼中流露出的不耐煩,想著拓跋連城的微笑,扯了扯嘴角,走了出去。
“怕什麼,就穿一件寬大的衣服唄,反正是冬日,再抱個爐子袖套在身前就是,連城,你何時也如此束手束腳了?”
她一臉不以為意,大步走在雪地裏,將迎上來扶她的芸娘手輕輕拂開,走得穩穩當當,仿佛精神飽滿。
“不過就是進宮侍宴嗎?況且這萬壽宴的主角又不是我們,倒是公皙淑慧還要借著這個機會給皇帝選皇後,再加上外國使臣一鬧,誰會管我們?”
蘇莞然縮了下肩膀,剛好走到了回廊,挑眉一笑,“再說了,桌子那麼高,誰看得到我的肚子?”
她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大雪紛飛,穿得厚重臃腫些也無可厚非,旁人總不會上來扒衣服檢查。
但拓跋連城長臂一伸,將人扣在懷中,還是忍不住擔心,“但是宮宴上還有各色點心、葷素佳肴、餑餑香酒,你不怕自己難受?”
“難受便坐一會,再找個理由離開便是唄。”蘇莞然打了個哈欠,明亮的目光帶著一絲挑逗在拓跋連城身上轉悠一圈,神色紈絝,“反正我們總不可能在最後賀壽吧?”
“但是……”
“哎呀,放心啦。”蘇莞然伸手捏捏他的手指頭,不動聲色地加重力道,麵上卻似笑非笑道,“可別忘了,你還另有要事要做,若要在這種事情上優柔寡斷,到時候隻會顧慮重重,亂則生錯。”
萬壽宴是皇帝的壽宴,宴會本身便是一大挑戰,更何況還有別的事情需要做。
“放心交給為娘吧。”顧閑靜若有所思,“帝王壽宴,為娘也不是沒有參加過,你做好你的事情便是。”
拓跋連城沉默片刻,隻得點頭,“好吧。”
蘇莞然笑了笑,低頭輕撫自己的小腹,眼中閃過幾分不耐,想起那喧囂麻煩的萬壽宴,自己還要在宴會上坐上一兩個時辰,整個人便更煩悶起來。
時光如電,飛快即過。
皇帝萬壽宴的籌備上,內務府為了討好皇帝,從雙湖處采集異石入宮裝點宮道,冬雪覆蓋著厚厚一層,偌大麟德殿外都掛上了層層疊疊的雙城紗簾,格擋風沙,臉上繡著歲寒三友,傲雪淩霜的紅梅沾了大半。
拓跋連城去看過,隻要站在麟德殿內,每當大門微合,擋住風霜,將那鎏金銅鏤雕萬壽如意樓閣式宮燈點燃,整個殿堂便透著一股莫名暖意。
還有一溜掐絲六角宮燈,中間繡以茜紗和玻璃,華貴精致,美麗大方,吊在九十九隻蟠龍大柱子上中間,風雪不動,襯著四周白雪覆蓋,麟德殿便如天上宮闕,四籠寒煙,讓人驚歎。
這些宮燈,據說都是公皙淑慧親自挑選,著內務府細心布置,更添侈衣美食,隻是為了那一日能夠將壽宴布置得震懾人心,將閬苑瑤台、鴻圖華構的每一處都打理得井井有條。
蘇莞然卻聽得興致缺缺,對這宮中的華貴布置、精巧用心並不放在心上,隻是進去時,抬頭看了看那兩盞在宮門城牆上銜著禮教金鈴纏銀紫檀玻璃燈,便又收回了視線。
她問道:“既然宮燈四處可見,而麟德殿外又掛了紗簾,那外麵的熱鬧,裏麵豈不是看不見外麵了什麼?”
“看不見才好。”顧閑靜不解道,“看見了不是不好行事?”
拓跋連城笑了笑,躬身出了馬車,伸手將兩人扶了下來,錯身的瞬間,輕聲道:“看見也有看見的好處,母妃靜觀其變便是。”
說著,便將顧閑靜交給後麵跟上來的藍玉,自己又伸手扶住蘇莞然,“隻是可惜等會有煙花表演,莞兒怕是隻能從在殿內偷偷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