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似乎以為,於秋兒在垂死之時突然害怕了,所以,她才會突然對拓跋陵軟了眉角。
就連拓跋陵也如此以為。
但其實,於秋兒目光所及,愁絲所傳,不在拓跋陵,而在他身後的那個人,那個她一生也隻看過一麵的人。
於秋兒定定地看著拓跋連城,笑靨如花,驚豔絕倫。
“我希望你能成為明君,希望再沒有戰爭,希望下一世,你的心裏能有我一個位置。”她頓了頓,卻又將目光的重心放在了拓跋陵身上,“可惜,我看不到了。
而後,她又抬頭看看天空,不知何時,大雪又開始紛飛,她笑了笑,突然想起那白雪漫天中決絕離去的背影,“我也總算做了一件正確的、偉大的事,對不對,哥哥?”
說著,她纖弱的手指捏緊了匕首,直直沒入瘦弱的胸膛。
她本是萬千嬌寵的天之嬌女,於闐皇室最為寵愛的公主,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於闐,即便是死,也當口含金珠,身披彩霞。
如今,卻在遙遠的北方,在大雪紛飛中,穿著素白衣裳,結束了她大起大落、飽受摧折的一生。
“不!公主!”
芸娘不敢置信地看著她,那個曾經在她懷中笑盈盈的女孩,如今卻決絕地一笑,拿起了匕首,毫不猶豫地紮進了自己的心髒!
“芸娘!”難以繼力的身體驀然倒地,於秋兒渾身抽搐地看著她,眼淚如珍珠般墜入塵埃,“芸娘……你要活著,我不想……欠她的情,你幫我……還給她。”
牡丹喪於冬日,再美的花蕊,到了時間,也逃不過香消玉殞。
瑰麗的世界漸漸黯淡,於秋兒嘴角微揚,淒美地躺在雪地中,胸口就像開了一朵紅花,漂亮又殘冷。
哥哥說的不對,於闐七公主還沒死,哥哥,你的妹妹還沒死。你等等我,我就來,陪你一起回家……
寂靜的街道上,長久無人出聲。
蘇莞然忍著狂跳的悸動,身體無來由地有些虛軟,看著那了無生氣的屍體,一股惡心反胃的感覺驀然湧上喉痛,蘇莞然突然吐了出來。
拓跋連城才從怔愣中回神,便被這一幕嚇得再度提心吊膽,“莞兒!”
“王……”
芸娘張開嘴,欲要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猛地收了回去,她想起於秋兒最後一句話,眼中淚光頻閃,忽地將蘇子默一把推開,舉起匕首向著拓跋連城刺去!
“都怪你,若不是你抓了公主,公主也不會死!拓跋連城,你去死吧!”
蘇子默猝不及防,整個人都被推到在了地,一個踉蹌險些跪地,幸而有人扶了他一把。
芸娘麵色猙獰,恨意昭然,可她還沒有跑到拓跋連城麵前,就被那壯實太監一腳踹飛,後背砰的撞上了柱子,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滾到地上,一動不動。
拓跋連城抱著蘇莞然退身,一邊替她順著後背,一邊看向芸娘,沉聲道:“留她性命,再行審問,或許京城中還藏著其它奸細!”
那太監看了看他,又看向拓跋陵,“皇上,這……”
蘇子默一怔,因為那太監看向的方向正是自己身後,他頭皮一麻,不知想到了什麼,幾欲收手,不想拓跋陵卻死拽不放,眸中隱隱帶著寒氣。
糟糕!
蘇莞然也察覺到了不對,她臉色微變,伸出手來,訕訕道:“子默,到姐姐這兒來。”
“他受了傷,”拓跋陵用力將人往後拖,扔給了身邊的太監,“還是讓朕帶進宮,給禦醫看看吧。還有芸娘,朕一並帶回宮。”
蘇莞然整張臉都僵了,拓跋連城忙伸手將她按住,對拓跋陵頷首道:“皇兄所言甚是,隻是皇上乃千金之軀,還是應該先回宮,於闐奸細在外,宮外十分危險。莞兒看不慣血腥,臣弟也想順道送她回去。”
拓跋陵似笑非笑,“是麼。”
正此時,卻聽外麵又跑進來一個強壯的太監,穿著素衣,手中還拿著畫軸。他走到了眾人之間,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現場,斂眉道:“皇上,臣已經去城外看過來,山中有人。”
山中有人。
穆青鬆臉色緊繃,副將的臉色更是難看。他們沒想到,皇帝竟然已經和那些暗兵聯係上了!
如此這般,京城的局勢隻怕會陷入僵持,誰先動作,誰就會引發一場大戰!
不過好在,他們方才也沒怎麼僭越,拿不住證據,皇帝也不能輕易動他們。
拓跋陵挑眉,看向這個頗有眼力見的太監,正是太後派給他的人之一。他點了點頭,掃了眼身後的禁軍和蘇子默,“嗯,辛苦了。”
不得不承認,他的確鬆了口氣。
今日發生的種種都太過巧合,他至今仍舊有些難以置信,芸娘口稱自己是於闐之人,還挾持了蘇子默,南王府看似受害者,與於秋兒之事沒有關係,但他總覺得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