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青青,溪流潺潺,盤龍鎮風光依舊。歲月的流逝,使得以前非常清晰的事情,都已變得模糊了。幸免留下來的舊宅敗院,竹蔓絲雜,年複一年,仍然保持一份冷雋雅致。馬家大院給人平添了一抹日漸湮沒的舊夢遺痕,留存一縷濃鬱的鄉土情思。讓人回想那昔日輝煌的麵貌,那精致的窗欞,那簷頭牆角的堆塑,那柱子房梁的群青花繪,那隱隱顯露出當年匠人的妙手丹青,還有那庭中荷花缸中漂浮的蓮葉,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綻放又飄零.......
古老的濰縣大地,廣袤的濰縣大地,這些看似平靜安詳土地肥沃的小村落,撇開早上的雞鳴狗吠,撇開黃昏的歸鳥炊煙,撇開夜裏的婦乳兒啼,撇開白晝的柴米油鹽,活生生的把這一切從現實生活中剝離出來,就會戛然剝離出一段戰火紛飛、狼煙彌漫的曆史過往。於是,我瞬間就明白了,我們這片土地為何叫“濰縣”,巍巍雄姿千年不變,我們的小鎮何以叫“盤龍鎮”,這是說盤龍臥虎啊,這裏盤著的是祖祖輩輩的先人,是中華子孫的龍脈。何以小鎮裏有”鬼頭街”,有高高的寨牆,那是因為故鄉的每一片土地莫不是浸潤在先人的血泊中。
幕色四合,霧色漸濃。忽然覺得一團殺氣從四麵八方逼仄而來。“奎星閣”的狼煙忽的騰空而起,那些數不清的陰靈立刻從腳下的土地上飄蕩而來,將士們的駿馬,呼天搶地的呐喊,雨點般的擂鼓聲,震天的槍炮聲,數不清的屍體堆積如山,一灘灘殷紅鮮血把黃土地染透。
這塊土地曾經發生過的戰爭,有夏王少康時期夏季杼攻東夷之戰,春秋戰國時期田單火牛陣破敵的即墨之戰,秦朝末年韓信滅齊的濰水之戰,智勇雙全、耐人尋味的曹劌退齊師,又有可歌可泣、影響深遠的黃巾大起義、隋末瓦崗之戰、竇建德起義,金朝末年紅襖巾抗金起義,明初朱洪武殺山東,清代的義和團、紅燈照.......
我不知道古代的濰縣有多大的地理管轄範圍,有多少村落,但這麼多的戰爭全都擁擠在這同一塊土地上,這塊土地究竟經曆了多少次血流成河的場麵,究竟黯淡了多少年的刀光劍影鼓角爭鳴。站在濰縣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我心沉重。
恍惚中,摸骨瞎子摸骨劉的嘶啞的喉嚨又開始吆喝,唱的還是那首老歌謠:“天羅羅,地羅羅,天圓地方一個饃;金羅羅,銀羅羅,金銀滿堂不嫌多;南羅羅,北羅羅,南南北北布衣多;白羅羅,黑羅羅,世間萬事皆因果;好羅羅,壞羅羅,一把鑰匙一把鎖;早羅羅,晚羅羅,早早晚晚一個穴;風羅羅,雨羅羅,風風雨雨橋頭多;笑羅羅,哭羅羅,從來秤杆配秤砣;大羅羅,小羅羅,轉眼相逢又相別;你羅羅,我羅羅,哈哈一笑兩不著;長羅羅,短羅羅,鍋碗瓢盆磕碰多;生羅羅,死羅羅,生生死死又如何。”沒人能想得通,摸骨瞎子到底是要唱出什麼,到底告訴世人什麼。這一夜,天空依然冷漠,日月星辰依然高懸不輟。隻是摸骨瞎子的竹竿,把寒夜敲擊的那樣淒切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