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排長,還認識我嗎?(1 / 3)

我知道有一天,一切將變得很美好,

我知道那一天,我將永遠無法看到。

因為我的家鄉闖進了一群強盜,

我隻好放下鋤頭舉起青龍大刀!

我要為親人們討回帶血的公道,

我要讓強盜們知道自古惡有惡報!

再見了親人們,前方已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永別了弟兄們,我們已聽到勝利的禮炮。

你可知道,多少弟兄血灑疆場名字卻沒人知道,

你可知道,多少父母望眼欲穿兒已盡忠再難盡孝;

你不知道,我們的血肉啊還埋在異鄉的野外荒郊,

你不知道,我們的魂靈啊已找不到回家的那條小道!

再見了親人們,誓把紅旗插到強盜的老巢!

永別了弟兄們,凱旋之日勿忘登高相告!

你將看到,多少中華兒女前赴後繼已血染征袍!

你將看到,強盜的屠刀永遠也嚇不倒四萬萬同胞!

你會看到,我們的血肉啊已化作天上那霞光萬道!

你該知道,我們的魂靈啊還守護著祖國的河川山坳!

那一天,我已看到。

硝煙彌漫的戰場。

一發發炮彈在國軍陣地上爆炸,掀起的泥土像雨點一樣砸下來。

秦智勇和栓子從炸彈掀起的浮土中爬出來,趴到掩體上,繼續向陣地前方投彈、射擊。秦智勇回頭望了一眼遠處天心閣上飄揚的青天白日旗,耳邊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秦智勇向陣地前方望去,又一群日軍士兵在一輛97式坦克的掩護下呐喊著“斯斯沒”(日語:前進),衝了上來。

栓子抱著集束手榴彈躍出戰壕,向坦克衝去。栓子時而匍匐前進,時而站起猛跑,衝到坦克前,把集束手榴彈塞進坦克的履帶上拉下導火索,身體旋即滾到一邊,坦克在巨大的爆炸聲中癱瘓了。

栓子爬起來剛跑兩步,一顆子彈打在他的右腿上,栓子右腿屈膝跪在地上,此時又一輛坦克咆哮著向栓子碾去,栓子拖著受傷的右腿艱難地向前挪動著,大聲哭喊著……

戰壕裏,秦智勇驚恐地看著正哭喊著踉蹌前行的栓子……

坦克離栓子越來越近……

秦智勇抱著腦袋蹲在戰壕裏……

又一顆子彈打在栓子的肩上,栓子摔倒在地,絕望地看著衝向自己的坦克……

坦克打出的炮彈不斷在陣地上爆炸,一個士兵被炮彈炸飛起來,炸碎的肢體重重摔在秦智勇的眼前。

秦智勇猛地站起身,抱起一個炸藥包跳出戰壕,向坦克衝去……

發出巨大轟鳴聲的坦克改變了方向,炮筒調整著高度,向秦智勇迎麵衝過來,隻見炮口火光一閃,“轟隆”一聲巨響……

2005年秋。湘西龍潭。

秦智勇猛地從床上坐起,汗水順著他稀疏花白的頭發流了下來,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搏殺。

幾十年來,同樣的場景不斷地出現在他的夢境中,此刻,坐在昏暗的房間裏,他的耳邊依然回響著97式坦克巨大的轟鳴聲,他圓睜著血紅的眼睛,像發現了獵物的豹子一般,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

坦克的轟鳴聲在他的耳邊越來越大,轟鳴聲中還隱約夾雜著“斯斯沒”的叫喊聲。秦智勇麵容因憤怒而扭曲著,他掀開被子,抱起枕頭,光著腳,一瘸一拐地衝出門外,跑向院門。

正在院子裏捏糍粑的兒媳婦看見抱著枕頭衝出院子的公公,急得衝西屋裏大喊:“泰平!泰平快出來!”

秦智勇的兒子泰平披著衣服、趿拉著鞋慌慌張張地從西屋裏跑出來。

媳婦衝他喊著:“快呀,跑出院子了!”

兩人一前一後向院門外跑去。

院子外的土路上,秦智勇抱著枕頭站在路邊,旭日霞光晃得他眯起了眼睛,看著遠處在塵土飛揚中隆隆開來的巨大“怪物”,他大吼一聲,向著“怪物”衝去。

一輛農用手扶拖拉機席卷著塵土,“突突突”地開了過來,開拖拉機的小夥子一邊開著拖拉機,一邊滿心歡喜地回頭看了一眼後車鬥裏剛買來的日本原裝液晶電視,突然他看見一個老頭抱著一個東西向他衝了過來,不禁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捏住刹車手柄,拖拉機在秦智勇麵前停了下來。

秦智勇抱著枕頭匍匐著爬進拖拉機的車頭底下。

泰平和媳婦追了過來,把秦智勇從拖拉機底下拖了出來。

小夥子不滿地看了一眼秦智勇,一臉的不屑:“這麼大歲數了還出來碰瓷啊!”

秦智勇抱著枕頭,目光呆滯地看著拖拉機。

泰平忙不迭地賠著不是:“不是啊!不是啊!他有病!”

小夥子:“有病就治,別出來害人!”

說罷一踩油門,啟動了拖拉機。拖拉機從秦智勇眼前開過,車鬥裏電視機包裝箱上印的“日本”兩個字讓秦智勇又瞪圓了眼睛。

泰平攙著父親,像哄小孩似的:“爸,回家了回家了。”

泰平和媳婦攙著秦智勇回了院子。秦智勇邊走邊向著一個方向敬了個軍禮,又向另一個方向舉手打了個招呼。

泰平勸慰著:“沒人了、沒人了,都走了。”

秦智勇喃喃地絮叨著:“都走了,都走了。”

泰平和媳婦攙扶著秦智勇回到屋裏,躺在床上,泰平媳婦用毛巾沾濕了水,給秦智勇擦去腳上的泥土,泰平給父親蓋好被子。

秦智勇躺在床上,臉衝著牆壁,渾身哆嗦。

泰平坐在床邊,安慰著:“爸,您又做夢了吧?沒事了,沒事了,您再睡會兒吧。”

泰平媳婦從秦智勇的屋子走出來,迎麵碰到兒子強軍。

強軍皺著眉頭:“媽,爺爺是不是又睡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