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智勇走到通鋪前坐下,看著黃信田。
黃信田拎著刀,走到秦智勇麵前,醉醺醺地說:“排長——你是去團部了嗎——有啥新任務——啥時候出發——我老黃跟你去——”
秦智勇語氣平靜:“你先把刀收起來。”
黃信田老老實實地把刀插進刀鞘裏,老楊、老曹終於鬆了一口氣。
黃信田瞪著眼睛看著秦智勇,秦智勇:“暫時還沒有新任務——”
黃信田一聽又火了,把刀又拔了出來,暴躁地說:“啥?沒任務?難道讓我們天天對著空床鋪吃幹飯嗎?”
老楊、老曹剛鬆了一口氣,想站起來,看見黃信田又拔出了刀,嚇得又馬上坐下。
秦智勇依然平靜地說:“劉參謀已經答應給咱們排補充一些新兵,新兵還需要訓練一陣子——”
黃信田喊著:“老子等不了!老子等不了!”
秦智勇終於火了,站起來,怒吼著:“你鬧夠了沒有!你以為就你心裏不痛快嗎!”
黃信田看到秦智勇真的生氣了,黯然地把刀插回了刀鞘。
老楊鼓起勇氣:“老黃啊,你咋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黃信田悻悻地坐到通鋪上,嘟囔著:“以前的老黃已經死了!”
這時,小牛推門進來,手裏拿著兩瓶酒,苦娃跟在後邊,懷裏抱著幾聽罐頭。
小牛興衝衝地把酒在老楊眼前晃了晃:“叔,看!這是啥?”
老楊忙捂上眼睛:“哎呀,小牛犢子,別晃了,你叔現在看啥都像刀。”
小牛笑著:“是酒啊,叔,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
老楊一把抱起小牛:“要要,你叔正好沒酒喝了。”
黃信田愛憐地看著苦娃,苦娃把罐頭放到鋪上,看見了黃信田,撲到他的懷裏,黃信田摟著孩子,低聲抽泣起來。
日軍據點。
禁閉室裏,十幾個被禁閉的士兵圍坐在通鋪上,一起唱著歌:
“數一個一呀,嘿,嘿,
人人討厭的軍隊呀,
卻有‘誌願’入伍的大傻瓜,
不單是‘誌願’呀,
還有第二次入伍的更大的大傻瓜!
嘿,嘿!
數一個二呀,嘿,嘿,
撇掉了那老爹娘呀,
被征入伍,立正舉槍帶敬禮,
為了皇國把命喪!
嘿,嘿!
數一個三呀,嘿,嘿,
人人知道的軍隊呀,
看來舒服又快活,
可是一進來才曉得,
當牛當馬受折磨!
嘿,嘿!
數一個四呀,嘿,嘿,
半夜三更去放夜哨呀,
天剛一亮還得當衛兵,
一天到晚出勤務,
當兵的苦處數不盡!
嘿,嘿!
……”
正唱著,黑田帶著小島走進屋裏,小島已重新換上軍裝,屋裏的士兵趕緊停止了唱歌,從通鋪上跳下來,立正站好。
黑田罵道:“你們這些混蛋!唱的是些什麼烏七八糟的歌,不怕隊長大人聽見嗎!不許再唱了!”
士兵們都嬉皮笑臉地看著黑田,黑田狠抽了幾個士兵幾記耳光,氣惱地說:“明白了嗎!”
士兵一齊立正,大聲地回答:“是!”
黑田把小島拉到一邊,小聲地說:“小島,我剛才跟你說的都記住了嗎?”
小島目光空洞,茫然地搖搖頭。
黑田小聲而耐心地說:“那我再跟你說一遍,一定要記住,你是失足掉下山去的,受了傷,又迷了路,被當地的支那人救了,記住了嗎?”
小島一言不發,神情呆滯,黑田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走出禁閉室。
小島坐在通鋪上,呆呆地望著窗外遠處的群山。
屋裏的士兵爬上通鋪,又開始小聲唱了起來:
“……
數一個五呀,嘿,嘿,
‘臨時點名’真要命呀,
半夜三更爬起來,
班長大人發號令,
‘報數’‘解散’窮折騰!
嘿,嘿!
數一個六呀,嘿,嘿,
軍官說話不講理呀,
還要硬說是命令,
當兵的絕對要服從!
嘿,嘿!
數一個七呀,嘿,嘿,
難得的周末星期六呀,
被服、軍械、班務都要受檢查,
檢查、檢查真難挨呀!
嘿,嘿!
……”
隊部內,岩井煩躁地來回踱著步,黑田忐忑不安地看著他,岩井停下腳步,直盯著黑田:“黑田,你看該怎麼辦呢?小島的事,真讓我為難啊!”
黑田:“我——我已經把小島關了禁閉。”
岩井冷笑一聲:“你以為這就夠了嗎!小島失蹤了幾天,現在又活著回來了,你讓我怎麼向上級解釋?”
黑田:“就——就說是迷了路——”
岩井罵道:“混蛋!你想讓我欺騙上級嗎?當著全中隊士兵的麵,小島還要跑,這還不算逃兵嗎?這個混蛋!居然還穿著支那百姓的衣服,把帝國軍人的臉都丟盡了!”
黑田無言以對,岩井放緩語氣:“沒辦法啊黑田君,如果不把小島送交軍事法庭,就會有更多的士兵效仿他,我這個中隊長還怎麼當啊!”
黑田還想辯解:“小島的腦子好像有點問題——”
岩井不耐煩了:“不要再袒護他了,黑田,你太讓我失望了!《戰陣訓》上的話都忘了嗎?背誦一遍!”
黑田立正,大聲地答著:“生不受虜囚之辱,死不留罪人之名。”
岩井點點頭:“這可事關帝國軍人的榮譽啊!黑田君。”
黑田傷感地說:“可一旦送交軍事法庭,必判死刑,他的家人以後還怎麼抬起頭啊……”
岩井向黑田招招手,黑田向前走了幾步。
岩井附到黑田耳邊,壓低了聲音:“是啊,為了他的家人著想,也許可以這樣辦……”
岩井對著黑田的耳朵耳語了幾句,黑田麵露驚色:“啊!這——”
岩井:“這樣我們也好向上級交代啊,主要也是考慮到他的家屬,判了死刑,家屬不但得不到撫恤,還要終生受人鄙視,連乞丐都會向他家裏扔石頭的。想想吧,他的母親去領死刑犯骨灰的時候,該是怎樣一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