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雨不識我(1 / 2)

這年的春天來得好像比往年都晚了一些,都已經四月中旬才聽春雷響,遠處似有風來。

我從太安來到蜀中的時候,正下著大雨,山城裏,遙遙的看見遠山層疊,煙雨朦朧,就覺得那位隱居在此,也不那麼讓人意外了。

敲開門叫醒守夜的門童,那個孩子揉著眼睛問我打尖還是住店。我脫下鬥笠蓑衣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塞給他兩枚銅錢,告訴他我在樓上有人等。

那孩子接過銅錢頓時睜大眼睛,喜出望外,豎起食指放在嘴邊,道:“噓,公子且跟我來吧,輕聲點這天都晚了,莫要吵醒了其他客人。”

我隨那個孩子進門上到三樓的某間客房,他輕輕的敲了下門,趴在門縫處小聲道:“客官,有位自稱從塞外來的客人說是跟你約好了。”

我聽見房內傳來極輕的一聲“嗯”,隨後小門童便推開了那扇有些掉了漆的木門。

我還是在王爺的口中提起這位平時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女子,安歌。

屋裏沒有燈光,門童推門後便下樓去了。我看見她側坐在窗邊,身體靠在窗口,窗外的雨依舊下著,屋子裏我死盯著那個帶著麵紗的側臉。

“你們王爺說,你想在《俠客列傳》上寫一篇關於我?”那個蒙麵的女子轉過身來,起身走到桌邊坐下,點燃了桌上那盞油燈,這時屋裏頓時亮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下,我屏住呼吸看著她緩緩摘下遮麵的麵紗,這時我才得見那位傳說中容貌傾國的真容。

她眉眼彎彎,笑著看著我,聲音出奇的溫柔動人:“那你可要記好啊,這可是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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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陳正和六年,四月

在路邊撐起一個歇腳茶棚的老金看著這下的稀稀拉拉的雨有點鬱悶,往天他這小茶棚,八條板凳都不夠坐的,東都南門外五裏也就他這一家歇腳的地兒,這來往的客商那叫一個絡繹不絕,怎麼今天這剛下了點雨,就沒人來了呢?

東都城,大陳開國前舊封地,出南門十裏那個大名鼎鼎的行止亭,加上周遭環境幽美得人,可是城裏達官顯貴春天踏青,夏天避暑的不二選擇。

中年漢子有點煩悶,在一旁的茶壺裏給自己倒了半碗茶,這可是辛苦收來的茶葉,他還要給兒子攢出去讀書的錢呢,可不舍得多喝,這也是今天沒人,才敢偷偷喝上半碗。

坐在一條板凳上,老金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有點苦澀的茶水,一邊看著遠處灰蒙蒙的天,這雨好像有漸大的勢頭,要是自己喝過這碗茶再無人來,就趁著現在雨小,收攤回去。

老金這邊正這麼想著,從路南頭便有一抹紅色緩緩出現,然後在一場雨中漸漸清晰起來。那些剛抽枝椏的綠與那抹出現在路盡頭的大紅,天地間仿佛就剩下這兩種顏色。老金愣了一會神,定睛仔細看了看,才急忙放下手中茶碗,起身向那抹紅色喊道:“姑娘,今天雨大,趕緊來躲躲雨吧,雨小些再進城不遲啊!”

這會其實雨已經有了漸大的勢頭,雲色由白轉墨,一直綿延過到天邊上,東南風帶著些許雨水打在那些剛抽枝的柳樹上,新綠瞅著有點可愛。天地中間那個穿著大紅衣裙的少女頭發高束起,臉上略施些淡淡的胭脂,下擺被係在膝蓋處,露出兩截光潔如白藕樣的小腿,隻是那雙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鞋子已經被泥水打的不成樣子。左手撐青紙傘傘,右手牽著一隻剛及她腰部的小馬駒,小馬駒沒有馬鞍,隻掛著一隻布袋子和一把四尺的長刀。如果不看那把有些煞風景的長刀,一人一傘一馬,絕對是人間一抹絕色風景。

安歌聽到呼喊聲抬頭看著那個穿著灰藍色袍子的中年漢子,再看了眼身邊被絞成落湯雞的小馬駒,便一手撐傘一手牽馬走向那個茶棚。

剛落座,老金便愣住了,他在這東都南道上支著茶棚也有十餘年了,見過達官顯貴無數,也不乏有容貌清麗的美人姬妾,可從未見過像今天這位一樣的,大紅的衣裙下擺顯然已經被泥水浸濕,頭發腦後被簪子束起,雙眼像是清澈的天池水一樣仿佛可以一眼見底,長眉山岱樣蜿蜒過,要不是一邊的小馬駒上掛著一把四尺的長刀,老金都覺得是哪家大戶跑出來春遊的小姐,在這場雨中迷了路。

老金熟練的給安歌倒上一碗茶水,又拿上一塊燒餅放在一邊的碟子裏,這才問道:“姑娘這是打哪來呀?怎麼下著雨還這麼急著趕路?”

安歌小心的吹了吹茶水,小口地喝下一點,道:“往年清明時候也很多雨,今年怎麼會這麼大。”

老金見答非所問,便把那隻火盆向安歌那邊移了過去,又搬了條板凳坐在一邊道:“姑娘快烤烤火吧,趕緊烘烘,莫要再生了病。這倒春寒啊,才容易得了風寒呢。”

安歌低頭放下下擺,果然已經濕透,心想,要不是這小馬駒太小不能騎乘,自己本該在昨天就到了的,就不該心軟買了這麼一隻小馬,花了自己本就為數不多的銀子。說著看了眼趴在一邊安靜的小馬駒,小馬駒感應到了安歌的目光,也歪著頭靜靜的看著安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