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國譽冷冷道:“閑話少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喲,九月裏張撫台梳攏了我們翠喜姑娘送您,您一走,我們就發現姑娘有了身子。張撫台知道之後,就派人送姑娘上了京。從頭到尾,咱們翠喜姑娘隻伺候過您一個,天地可鑒!”那男人語速極快,一大串話連著拋了出來。
酈國譽來不及打斷,整顆心都沉了下去。他平生最好顏麵,這下卻在妾室、女兒、老母麵前丟盡了臉。
翠喜含羞道:“奴是個苦命人,六歲上被後母賣到了堂子裏,幸虧遇見了酈大人。奴家不敢求名分,哪怕在大人府上做個粗使丫鬟,也是逃出苦海了。隻求大人給奴家肚裏的孩子一個名分。”說到後來,泫然欲泣。
“大丫頭,你扶著我回去。二丫頭,你回自己房裏去。”蘇太君的語氣不容置疑,扶著八仙桌麵顫巍巍地站起身。
酈書雁扶著蘇太君往後門走去。出門之前,她無意間看見艾姨娘淒楚裏帶著怨毒的麵容,又想起翠喜,覺得她們微妙地相似。
同樣出身秦樓楚館,同樣是從小就被家人發賣,連這副無怨無悔地為酈國譽奉獻一切的樣子也是一樣的。要說不同之處,也就是翠喜比艾姨娘年輕美貌不少而已。
“你爹的妾室裏,我最討厭的就是艾氏。”蘇太君毫無預兆地開口說道。
酈書雁不知道如何去接這句話,扶著蘇太君慢慢往前走去。蘇太君也沒有讓她接話的意思,又說道:“這種狐媚子,前十幾年學的都是應付公子哥。哼,你爹他怎麼抵擋得住?”
酈書雁心道:他抵擋不住,是他自己的錯。表麵上並不頂撞蘇太君。
“你爹前二十年都在考科舉,二十歲往後又一心經營做官。後宅裏的事,他就是個睜眼瞎!”蘇太君也對酈國譽的“不通世務”積攢了不少意見,“這次也不知道又讓誰給糊弄了,要不了幾天,肯定有禦史參他一本!”
“既然如此,祖母打算怎麼處置那個翠喜?”酈書雁問道。
蘇太君冷笑兩聲,說道:“他們把人送上門,想的不就是我能大發脾氣,輕則虐待她一番,重則打死了事?老婆子偏偏不如他們的意!”
酈書雁不清楚這件事背後的情形,不再多話,扶著蘇太君回房之後,自己也帶著丫鬟,回了夜雪春雲。
她從書櫃上拿了一本《資治通鑒》,坐在書桌前頭,想起自己剛剛說過的話,苦笑起來。
還說什麼不如意的事都留在去年呢。今年的糟心事這麼多,用今天作為開場,實際上也挺恰當的——一年都倒黴。
酈國譽應付完翠喜,煩躁地揮退了兩個妾室,去向蘇太君請罪。
蘇太君剛好也正在等他。看見酈國譽進來,她冷聲說道:“你說說看,這一次,你做錯了什麼?”
在蘇太君麵前,酈國譽總覺得自己還是那個犯了錯的黃口孺子。他低著頭,說道:“兒子沒能給這件事收好尾,還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來了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