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托大小姐的福。”周姨娘答道。她近些日子得了寵,衣食住行都換成了最好的,人豐腴了些。舉手投足之間,她也不再像往常那樣戰戰兢兢了。
但在酈書雁麵前,周姨娘始終保持著應有的謙遜與崇敬。
酈書雁道:“穩定就好。周姨娘,你千萬要記得,這個孩子是你在府裏立身的根本。我遲早要出嫁,你和郭姨娘千萬小心。”
“是。大小姐,”周姨娘想起她們之前說過的話,試探著問道,“妾身今天就稟報老爺,把郭姨娘放出來吧?”
她心中矛盾極了,又希望郭姨娘被放出來、幫她在府中立足;又不希望郭姨娘得見天日、分薄她的寵愛。好在這件事由不得她決定,她也可以不必猶豫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麼,怎麼這麼急?”酈書雁沉吟片刻,並不反對。
周姨娘看出了酈書雁的態度,陪笑道:“小姐貴人事忙,忘了也不奇怪。今天是釋迦牟尼佛的涅槃之日,老夫人信佛,叫我們過去陪她。”
“你們?”酈書雁淡淡道,“眼下,府裏的姨娘還有誰?隻有你和艾姨娘了。”也就是說,今天周姨娘會和艾姨娘獨處很長一段時間。
周姨娘不安道:“正是。妾身想求小姐,陪我一起往老夫人身邊去。……我實在是害怕她。”
酈書雁想起蘇太君房裏陰暗、詭秘的氛圍,還有那股濃濃的檀香味道,歎道:“知道了,我陪你去。擇日不如撞日,眼下時候還早,我們先去看看郭姨娘好了——也好為你提起她找個理由。”
周姨娘唯唯稱是,心裏五味雜陳。她一直知道郭姨娘會東山再起,卻想不到這麼快就發生了。
一盞茶功夫之後,春柔和紫藤取了東西過來。酈書雁主意已定,讓她們把東西放回院子裏,再叫上幾個孔武有力的丫鬟、婆子,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往郭姨娘院裏去了。
走到雲容苑門口,春柔按著習慣,要去叫門。酈書雁看著門縫之間透出的光線,搖頭道:“不用叫門,門沒關。”
春柔仔細一看,雲容苑的正門果然虛掩著。她推開了門,被門上的灰塵弄髒了手。
周姨娘不由說道:“這裏的下人也太不像話了!”她進府之後雖不得寵,住處也是窗明幾淨的,哪有這種落魄模樣?
酈書雁淡淡道:“有些人就是這樣。在這府裏,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做什麼不好?偏偏要自己往下流走。你還能攔住他不成?”說罷,她示意小丫鬟們把雲容苑的兩扇大門全都打開。
周姨娘知道她在敲打自己,語氣恭順:“正是。妾身雖然又蠢又懦弱,卻知道該跟著誰、不該跟著誰。如果跟對了人,將來啊,就一定是青雲直上的。”
周姨娘真是個聞弦歌、知雅意的妙人。酈書雁笑了笑,不再多話,攜著她的手走進雲容苑。
雲容苑的大門正對著一道影壁。剛剛繞過影壁,酈書雁就聽見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喧鬧聲,裏頭還夾著幾個粗鄙不堪的詞。聽見這些,她古井不波的臉上有寒意一閃而過,眉眼微揚,看著院子裏正在行樂的下人們。
院裏有兩個小廝,正在擲骰子賭錢。幾個丫鬟在他們邊上看著,不時發出歡呼。正廳門口,幾個丫鬟追逐打鬧,其中一個的發髻都散了,氣喘籲籲,香汗淋漓。
酈書雁又往樹蔭裏看去,猛然看見一個小廝和一個粗使丫頭衣衫不整地糾纏著。丫頭上身的衣衫褪得幹淨,小廝的著裝倒還像話,隻是扣子敞開了而已。
紫藤還是個黃花閨女,看見這一幕,驚叫一聲,轉過臉去。那對野鴛鴦被她的叫聲嚇住了,匆匆整理衣衫,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跪在酈書雁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