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鳳頭釵上濕漉漉的,月光之下,閃著半紅半藍的光彩,格外妖異。酈書雁摸出手絹,接過鳳釵,沉吟一陣,說道:“我不知道。——當時,我把這支釵紮進了他身上。如今想來,恐怕是紮在眼睛裏。”
有幾個侍衛跟在獨孤信身邊出了林子。聽見酈書雁的話,他們相對而視,竟然同時感到了寒意。誰也想不到,一個清瘦嬌弱的少女,竟然能下這樣的狠手,之後還表現得若無其事。
獨孤信的臉色卻和緩了些,頷首讚許:“姑娘家遇見這種事,尚能保持冷靜,實在不易。”他就著酈書雁的手帕接過鳳釵,“你還記得刺中了他哪隻眼睛麼?”
“我不記得了,實在對不住。”酈書雁歉然道。
“無礙。”獨孤信道,“現在,恐怕他已經逃遠了。酈小姐,在下送你回去好了。”
慕容清蹙眉,對獨孤信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不舒服:“舅舅,不必了。我送她回去就是。”
“你還要和陛下說話。”獨孤信淡淡道,“去晚了,恐怕陛下會不高興罷?”
確實如此。慕容清想起皇帝喜怒無常的性格,隻得作罷。他低下頭,在酈書雁耳邊說道:“多加小心……一切有我。”
酈書雁偏過頭,對慕容清輕輕一笑。慕容清看見她的笑容,這才放下了心,帶著幾個侍衛往仁智宮的方向去了。
獨孤信神情仍是淡淡的,對麵前的小徑伸出手,說道:“酈小姐請。”
酈書雁輕聲說道:“獨孤公子請。”
兩人並肩走在路上,都是一言不發。獨孤信是天生的性情冷淡,而酈書雁經曆了這樣一場驚魂,現在隻想洗幹淨身上的汗水,再好好睡上一覺,哪有心思管身邊是什麼人。
走到一處花園時,獨孤信毫無預兆地開口說道:“酈小姐,我本來以為你的德行稍有瑕疵。”他輕輕點頭,“直到剛才,在下才發現,原來你實際上是個有勇有謀的人。”
“……公子過獎了。”酈書雁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說出這種話,隻好挑了一個常見些的回答。
獨孤信又道:“所以,你何必理睬那些人、使出那些鬼蜮伎倆?以你的資質,不應該局限在深宅之中,做一個尋常的婦人。”
酈書雁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她停下腳步,看著獨孤信:“獨孤公子,你就是為了說這句話,才讓世子離開的麼?”
獨孤信也停下腳步,頷首道:“不錯。我是子泓的幕僚,當然不希望他的妻子是庸碌之輩。”
“我資質不足,被稱為庸碌之輩,也是理所應當。”月光之下,酈書雁清澈深邃的杏眼流露出奇特的光華,“獨孤公子出身高貴、相貌堂堂,眾人欽服,自然不能體會我的感受。你可知道,我的經驗是什麼?”
獨孤信沉默地看著酈書雁。
“能夠苟活於世,我就已經用盡了全力。所以,我何必為難自己呢?”酈書雁嘲諷的眼神在獨孤信臉上一轉,挽起披帛,“獨孤公子可以自行離開,派兩位侍衛送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