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易雲起了個大早,準備上山找點野菜,或者捕些獵物回來,給絮茹補充營養,他發現近來絮茹的食量,相當驚人。一個月前從小鎮上買來的糧食,也差不多吃完了,他聽鎮上的大夫說,山間野菜,對孕婦生產所需,有極好裨益。
三年以來,他從絮茹身上學到不少烹飪廚藝,幼時他也曾見母親做過,卻因為母親的疼愛而從不曾自己動手,頗覺樂趣。一個大男人做飯洗衣,調味炒菜,卻也能津津有味、樂在其中。
他帶上捕獸夾,拿了柴刀。
雖然每次運行體內真力,便有萬箭穿心般的疼痛,但是其身體強健硬朗,跋涉山野間挖些野菜打點獵物,還是能夠勝任的。
準備好了一切,他踏出了雲竹居。但是就在他步出門外時,身子卻凝然頓住,僵立當場,呆若木雞的直直看著前方,如一尊石雕。
前方不遠處,是那片青翠的幼竹。此時已是春天,綠意盎然,那綠意之中,一條淡綠色的身影,臨風矗立。
輕柔的眼波,從易雲略顯滄桑的臉上掃過,語聲清脆宛柔,如輕風中的風鈴般,悅耳、飄蕩:“小雲哥哥,你,還好嗎?”
這一個瞬間,如同夢裏,飄渺如霧,似幻似真。
深心處那一絲久違而不滅的情炎,若死灰複燃一般,驟然而起,似乎欲將易雲燒得昏厥過去,手中柴刀脆響落地,喃喃而帶詫異的自語道:“晴兒……?”
那淡綠的身影,翩若蝴蝶,已經撲在了易雲肩頭,銀鈴般的聲音,響起在易雲的耳際:“小雲哥哥,我終於回來了,終於還是再見到你了,可是爹爹和娘,還有易伯伯、大娘他們卻都已經不在……”
易雲身子猛然一震,大腦回複了清醒,終於看清了她的臉。如清水芙蓉,些許的稚氣,亦難掩逼人的麗質,冰肌雪膚,身體芊瘦苗條,亭亭玉立,尚存的幾許形色,幾可分辨昔日容顏。
易雲脫口呼喚道:“珠兒,是你,真的是你,你終於……回家了?”
珠兒喜極而泣,梨花帶雨,顯得楚楚動人,道:“若不是師姐告訴我你在這裏,我還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你。爹娘不在人世,我可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易雲輕輕擦去她的淚水,輕聲嗬護,突然腦中閃過一絲靈識,問道:“你說是誰告訴你我在此地?”
珠兒朗聲道:“師姐啊,也就是秦碧晴掌門師姐。”
“掌門……”易雲腦中一陣轟鳴,喃喃道:“原來她一直知道我在此,何以不曾來找我呢?”對於秦碧晴,他自是有無限的內疚。曾經,他本想付出一生,去潛心對待她,給她幸福,卻是有緣無分,終沒有在一起。
天意弄人,何嚐由得人來選擇取舍?
若不是此刻珠兒的服飾,跟她是這般的相若,自己又怎麼會將她,錯認成了她呢?
“她……叫你來找我……”易雲思索道:“是有什麼事嗎?”
珠兒已經被眼前壯偉的“雲竹居”所吸引,眼光四下到處的掃描著,帶點漫不經心的道:“師尊出關,追究當初盜走‘仙靈劍’一事,說堂堂正道大派,鎮山法寶都被輕易偷走,傳出去難以在江湖立足。師姐就私下派我提前趕來,給你通風報信。”說道此處,珠兒做了個鬼臉,道:“小雲哥哥,我這麼辛苦的趕來,你準備怎麼答謝我呢?”
她見易雲在低頭思索,自己反而又道:“其實呢,我不是要你謝的,隻要是小雲哥哥的事,就是珠兒的事,若是要你感謝我,就變得……變得……小雲哥哥,這竹樓都是你建的嗎?我記得以前沒有的啊?”說著就去研究那密集串聯在一起的竹牆,留下易雲一人沉思。
“絕音要來?”這問題困擾著易雲心頭。絕音已閉生死之關,短短三年,就能突破玄關,看來果然是絕世之才。
那麼此刻的絕音,豈非已是得道?
但是想到仙靈劍,再想到苗淼,易雲開始發愁。回想當初,結合近年來的心智開闊和蛛絲馬跡來分析,或許真是苗淼從峨嵋盜來仙靈劍,但是她對自己這麼好,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出賣她的。
再想起容相的話語:“絕音走捷徑偏鋒,斬斷自身七情六欲,放下一切牽絆,絕情以入道……”絕情以入道,換種話說,也就是六親不認,絕情絕欲,那麼其鎮山法寶被盜,自然引為奇恥大辱,怎能輕易放手?若是不說出苗淼的所在,是否她就會絕情對待自己?
易雲並不是害怕,當初幼小的年紀,獨麵生死,尚不曾有過懼怕。但是現在,自己心中已經有了牽絆。
絮茹,還有那即將出世的孩子,無論是為了誰,自己都絕不能有事。一時之間,千頭萬緒,如絲般糾纏在心中,揮之不去。
樓上突然傳來珠兒的驚叫聲:“你就是青城的絮茹師姐嗎?我常聽門中師姐門提起過你,說你的道術,跟掌門師姐相差無幾,嗬嗬,你要教教我哦……”
易雲笑笑,搖頭,轉身進了竹樓。
從此,珠兒就在此住了下來,陪著絮茹,每天總是開開心心,似乎兒時的記憶,從不曾給她帶來絲毫影響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