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雲竹居(1 / 2)

“觀他這一生,驚濤駭浪,波瀾起伏,大悲大苦,恩怨情仇,全數經曆過,佛說諸般苦痛,竟是讓他一一嚐盡了。”玄妙開頭娓娓而言,卻是連古井不波,不為凡塵俗世而引起絲毫心緒波動的世外高僧,居然也麵現傷感淒然之色。

他之一生,除了萬般苦痛,的確是悲大過喜、苦,多餘樂。

“佛說肉體皮囊,終究不過塵土而已,惟獨這心之一道,重在體悟。”苦隨忽然接口,仿似也於這世間之道,有一些體悟感懷:“每每念及此處,想起雲兄弟一生坎坷,如今竟尚能靜心悟道,弟子委實敬佩。為何大師,還有未解之評價呢?以道入魔,固然無情喪德,由魔入道,卻又需要何等的大神通大毅力才能辦到?”

玄機並不理會苦隨的解說,反而直盯了易雲的眼睛,問道:“你是否,已經完全放下了塵世凡俗,看透了人世滄桑,堪破了紅塵七色,看到了心中光明萬丈?”

易雲一片疑惑,皺起了眉頭。就連一旁的幽碧晴,也是一臉的緊張,微微冒汗,看著易雲,期待他的回答……

輕輕的點了點頭,易雲表示,自己果然已經看透了一切,明白了天道。

隻是,玄機卻又道:“那麼,你跪下,為師現在,就為你剃度,你的法號,就叫了塵,如何?”

易雲淡然跪下,低頭,麵對了師傅玄機,一片坦然神色。隻是幽碧晴的臉上,卻浮現了揪心的緊張。或許片刻之後,一切就都解脫了吧。再也不留下,絲毫羈絆。

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又浮上了當年,那冰冷的一劍刺進歐陽絮茹身體心髒的一刻,那種絕望的痛苦。兩行淚水,默默的流下,應該就在當年那一劍之下,斬斷的,非但是相思刻骨,還有,一切恩怨情仇。

至少在現在這一刻,仿佛一切都歸於了虛空,再無一絲牽絆。隻是那深情所係的人啊,真的能夠忘記了恩怨、放棄了塵俗、棄舍了,愛恨麼?

玄機的手掌,緩緩放在了易雲的頭上,掌心處,有淡淡青煙升起,那三千煩惱絲,也開始脫落,一如逝去的歲月,作別的青春,以緩慢得似乎感知不到的速度,卻一如既往的,豪不休止而去。

玄妙歎氣,苦隨搖頭,碧晴,淚流。

似乎這一切都成定局,拋開了紅塵、心無掛礙,任憑風雲變幻起,常守,靈台一抹空。一切的一切,皆如虛幻鏡花,可全部無視,淡然放下。

隻是,易雲卻忽然臉色異變,猛地抬起頭來,眼中竟有血紅的光芒,猙獰得讓人驚心。那狂熱複雜的臉上,卻如血一般凝聚成赤紅顏色,仿佛就要有血滴,滲透出來。仰天一聲悲鳴嘶吼,那如風雷怒嘯的尖銳,劃破夜空,直衝天際。

除了玄妙和玄機之外,苦隨和幽碧晴猛地驚然站起,一臉的疑惑。

玄機單掌合十胸前,低誦佛號,道:“心性堅韌,百煉萬劫,你自以為洞察世事,堪破紅塵,其實卻是幻境,是你自己的意念和向往,欺騙了你的本心。本心不在,試問如何成佛?那隻不過是紙上談兵,滿腹空論罷了!”

苦隨緊皺眉頭,有些蒙了,看著仰天悲嘶,亂發飄揚的易雲,忽然出手,臨空點了他的全身幾大要穴,才對著玄機道:“敢問如何才成真佛?”

想那東海之邊,易雲飄逸如仙,侃侃而談天道大道,疑為天神,為何在這最後一刻,卻是如此反常,仿佛像是妖魔附體,完全的變了一個人?

玄妙解釋道:“道理,是人人都懂得的,但是說到和做到,卻有天差地別之異,莫不見,滿口仁義,卻心腸歹毒之輩,天下皆有之,嘴上不妄談,行事卻仁善者,也屬常見。雲兒天生善良,能悟出真理卻屬難得,但是真理與事實,往往是有出入的,所以懂得與做到之間,亦然。”

苦隨若有所悟,仿佛懂得了玄妙上師要表達的意思。對於天道的感悟,易雲在玄寒冰晶入體,壓下體內魔氣之際,心境無垢、靈台清明,頓然大悟開了神智,那一瞬間的確脫了凡心,透了天心。但是真正要做到其懂得的道理時,還是無法辦到。

一如孩童,知道刻苦勤奮的好處和帶來的獎勵,卻控製不了貪玩的欲望。成人也是如此,人人向往從一而終地老天荒,但能白首者,又有幾人?

知易行難,便是此理了。

此刻的易雲,複雜矛盾,因為他經曆過的一切,已經將他一顆善良的心,打磨得堅韌無比,心智更是堅如磐石。到底是淪入苦海,亦或回頭極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全然在其一念之間,旁人,甚至是外物,根本都絲毫動搖不了他的心智。

易雲頹然跪地,一時之間,光陰,也似忽然的停頓了,時而倒流,時而跳躍,隻有他一個人,堅定的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