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必然偶然⑵(2 / 2)

“權弟,你又在想啷子?”

“瞎想。”

“瞎想?”

“媽哩,日子!”

“是呐,日子……”

“哪子才是個頭……”

“快哰……”

他聽到了她的心跳,這是一種緩慢時急的心跳。有些紊亂,用西醫學術語講,就是心律不齊,用中醫學術語來講,肝脾失調,營衛不調,氣血不暢。

“十來個月,難熬呐。白發又多哰不少。”

“沒有啊,文姐。”

“近兩個月來,洗發水都沒少花呐。”

他自然知道,她並非可惜那點洗發水。每天用三個雞蛋、一條黃瓜、兩瓶牛奶來淨麵的校長,怎會在乎那點洗發水?這是李白的“白發三千丈”的感慨,這感慨中飄渺著積澱的無奈。這無奈也是他的無奈。

“是啊,洗發水用多哰,傷發呐。”

“你猴腦呐,權弟。”她磕了磕腦門,“這兒呐——兩月匆匆過。卻鈊幾度春呐。”

紀文歎氣半晌,突然問道:“上麵派哪個來簽字?”

“不曉得。不過,按照慣例,應該是淩慎之。”

“不會錯吧。”

他“嗯”了一聲。她一直擔心著什麼,原本他覺得自己是清楚的,可是聽了此話,他頓覺不是那麼清楚了。他發覺,她的思緒有些亂了,不僅亂,而且或多或少有些無緒可循起來。

正在此時,隻聽病室房發出了異響,起身開門,真是怕見到誰誰就到。

淩慎之一進門就說:“快點,快點。局裏下午還得開會,整完了趕回去忙去。”

紀文一聽這話,窘迫了一下。回過神來,還是說了番感謝上級關心的話來。

黃權路趕忙陪著笑說道:“感謝上級領導關懷。大忙哩還專程趕來。有勞哰有勞哰。可惜早上,醫院鍋爐房開水還沒得出爐。”

淩慎之皺了皺眉頭,指了杯子,又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哼了一聲說:“不用麻煩哰。快點,走,簽字。”

紀文一聽此話,仿佛膽裏的小石子突然活蹦亂竄,黃膽似乎又衝到了喉嚨。有點竄胃,口中有點苦澀。十幾天來,盡管對所發生的一切早已見怪不怪了,可是,淩慎之那雙錚亮的皮鞋,在地板磚麵摩擦出咯咯的聲響,震撼著她剛剛平靜下來的那一番激越。這雙來回不停的腳,像是一道致命的符咒緊緊纏繞著她。在一個互不相讓的爭持下,展開了生命的角逐。

再說,淩慎之此時的臉色堅定而且古怪得令人討厭。這,更加重了她心底剛湧動出的那一絲煩躁。

黃權路正在搜索枯腸,剮著肚中的那三兩油,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淩慎之搭訕著。她看著他倆前言不搭後語地胡侃著天氣與路麵的糟糕情況,接著又轉入了當今的靈異小說,再轉入最近剛放的《甄環傳》,真是讓人浮想聯翩的話。紀文似乎也咀嚼出九分甄環的苦後有甜來。

一陣咀嚼後,倒覺出自己的先甜後苦來。也不知這般的煎熬,何時才能熬出個甄環的甜來。不過這種希望,比甄環渺茫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