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香蕉，連興奇說：“小不點兒啊，跟你說個事兒……”
林可俐猛抬頭看著他，一臉的凝重，她覺得連興奇用這語氣跟她說話，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兒。
連興奇看著她的表情把話咽了下去，之後死活張不開嘴，那話怎麼都說不出來了。
龔成文在一邊樂，還優哉遊哉地吹著茶杯裏浮在上麵的茶葉，也不插話。
“你說吧，我承受得住。”林可俐端端正正地坐著，雙手誇張地緊緊抓著兩邊的扶手，表現出如臨大敵似的緊繃，她這麼一弄，連興奇更說不出來了，雖然知道她是裝出來的。
林可俐撐了好一會兒，手臂都覺得酸了，連興奇還是沒說話，一直在自己扁嘴。
後來連興奇擺擺手，“行行，沒事兒了，我沒話說了，該吃飯吃飯去吧。”
“沒事兒那我走了，我讓孩子們做完了直接找你們，然後我們就17號過去布置，所以，”林可俐說完站起來把吊蘭和仙人球放在窗台上，指著說：“要是我再看到仙人球上都是茶葉、再看到吊蘭渴了，我就……就……”
龔成文和連興奇都看著她，不知道她能“就”出什麼來，其實林可俐也不知道自己能“就”出什麼來，她說：“反正，你們不能欺負他們。”
龔成文笑，“行”。
林可俐拎包走了之後龔成文說，“你不跟她說了？”
“何建仁就不是個東西，淨瞎找事兒。”
連興奇是何建仁的學長，來這裏工作之前是在國企，每天的工作很悠閑，除了工資不高別的都還挺好。何建仁的嘴皮子的確好使，沒幾天就把連興奇說動了，決定辭職跟著他幹，除了支持學弟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給的薪資待遇不錯。
不過，也隻是那麼說說而已。
從去年冬天開始籌備，開始動用一切關係找相關方麵的人，今年三月份的時候終於審批下來，開始了二把手的工作生涯。原以為說，出了那麼多力，一直都挺盡心，可以得到不錯的薪資待遇不說，坐穩二把手的位子也不是多過分的想法。
不過，那也隻是他單方麵的想法而已。
最初最艱難的半年過去之後，何建仁忽然回了次老家，然後帶了幾個人過來，比如小舅子，比如遠方表姨家的女兒，比如省XX協會秘書長的侄女，比如一些都不知道是什麼關係的人。如果隻是單純給這些人一份工作也就罷了，如果單純隻是同事也就算了。小舅子來了之後直接成了校長；表姨家的女兒來了之後除了做語文老師之外還兼職財務，不是會計不是出納卻拿著保險櫃的鑰匙；那個誰誰家的侄女倒是比較低調，沒有固定的職務，哪裏有需要就在哪裏幫忙，也沒計較過什麼；然後其他那些不知道什麼關係的誰誰們，做什麼的都有：這些人來了之後連興奇頓時覺得整個公司變成了家族企業。原本就不能按月發的工資在這些人來了之後更是一直拖著，現在已經九月份了，六月份的工資都還沒發。不過何建仁已經許諾，等忙完這次的活動就發工資，還會視功勞大小發些獎金。這次看起來不像是隨口說說。
雖然這麼說，連興奇心裏還是挺窩火。一幫人剛來什麼都還沒做，就已經領了一筆錢，何建仁也沒給個什麼說法，之後才許諾給連興奇說，等這次活動結束就發工資，還要給他、龔成文和林可俐擺一桌慶功宴。不過，同時也有新的任務給他們。
而這個任務就是連興奇想跟林可俐說卻沒能說出口的話。
何建仁打電話來說：“老連，前天開會的時候一起吃飯，有個人想給咱們投資，不過我現在顧不上這事兒所以你跟成文兒就好好把這個人搞定了，然後咱以後不僅能按月按時發工資還能有別的福利。”
連興奇沉默著。
何建仁又說：“這個人跟齊樂元關係挺鐵，你看能不能讓林可俐從齊樂元那邊給說說話，讓這件事兒穩妥一些。”
連興奇糾結了很久，跟龔成文商量了半天，也沒下定決心是不是要跟林可俐開這個口。他知道，如果他開口，林可俐會答應的。不熟悉的時候林可俐呆呆愣愣的，對人很客氣禮貌卻冷淡，臉上都是禮節性的微笑；一起吃飯的時候也從不多話，不管一起吃飯的人有多少、吃了多久，她都可以一個表情一個姿勢從頭到尾應付下來。所以，如果不是何建仁解說，連興奇和龔成文壓根兒都不知道林可俐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會被安置在他們倆身邊。不過，何建仁對林可俐的了解也不多，所以連興奇和龔成文隻知道林可俐是何建仁找來吸引投資的一棵搖錢樹，雖然，她來了之後也沒聽說誰要給投資也沒見過公司賬上多過錢。
起初，連興奇和龔成文都覺得林可俐這個小女孩兒太難相處，一天下來都說不了幾句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林可俐跟他們話多了起來，總會從包裏變出各種各樣的小東西來逗他們倆，有時候是零食有時候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有時候也會隻是些簡單平常的小公仔。有次又被她趕出去抽煙的時候，龔成文笑著跟連興奇說“我怎麼覺得現在咱倆才是小孩兒？”連興奇眨巴著眼睛好一會兒才說，“這樣不挺好，年輕了。”
所以，熟悉起來之後，兩個人發現，林可俐其實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人簡單，心眼兒也挺好。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懶散的氣息，不過也沒少幫他們倆跑腿，交給她的事不管大小難易結果都會讓他們倆很滿意，所以他們倆很清楚林可俐的性格，不管他們倆提出怎樣的要求怎樣的難題，隻要他們開口，她就會答應；隻要她答應，不管事情有多難辦，她都會辦成。
就是因為這樣，連興奇和龔成文都格外疼愛她，當自己的妹妹來疼，不是因為她的辦事能力也不是因為她的懂事和乖巧更多的是因為她能給他們帶來許多的歡樂吧？
相比連興奇，龔成文跟林可俐的關係更親近些，除了年齡差距小，龔成文彌勒佛似的外表和性格是更重要的原因吧？所以，當聽到何建仁的要求後，龔成文先是表示了不讚成，但也不想連興奇難過，於是他也不反對但是也不支持，任由連興奇自己決定。
連興奇豈會不知道龔成文的心思，他自己看著林可俐也是死活說不出口那些話，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算了，就讓林可俐專心去弄會展吧。
林可俐坐在車裏，眼睛看著前麵，手伸到副駕駛座兒上的包裏，摸了半天，摸出幾袋兒棉花糖。抓在手裏看了看，撕開了酸奶味兒的，邊嚼著邊想著中午去哪、吃點兒什麼。
條件反射似的，出了學校林可俐就直接把車開進了商場地下停車場，要下車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不是在自己小區的停車場。四周圍黑漆漆的，這邊的燈不是24小時都亮著，也跟地麵路燈一樣，晚七點到早六點，林可俐覺得挺可笑：誰大半夜的會過來這邊？零零落落的應急照明倒是一直亮著，還有緊急出口的綠色指示燈也一直亮著，不過這又有什麼用？
其實平時林可俐會把車直接停在入口附近，今天可能真是當成了回家，一直開到最黑暗的中心位置——通常那裏都有樓梯和電梯。